罗斯不敢吱声,完好的右手摁在膝盖上,上齿咬紧了下唇,暗暗发誓,待会儿再疼也不能出声。
可是,安妮虽然翻东西的动静很用力,真给罗斯处理伤口时,手上却很轻柔,她先用棉签处理了伤口边缘的残血,又往伤口上少量多次地喷洒止血剂——因为是非常珍惜的违禁药品,外包装是毫不起眼的不透明瓶子,上面贴了个石灰粉的标签。
罗斯虽然忍住了没有出声,但是止血剂撒在伤口上时,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幅度很小,而且她马上忍住了,安妮却还是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她。
“忍一下。”她难得放缓了语气。
“不疼。”罗斯连忙摇摇头。
安妮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能把额头上的汗先擦干净,再抹点口红,这话会更有信服力。”
罗斯马上不说话了。
上完止血剂,安妮先裁下一块棉纱盖在伤口上,然后扯了一圈绷带缠住手掌,比起上药,她包扎的动作熟练多了。
“如果你不想变成独臂侠,这段时间这只手都不要再乱折腾了。”
罗斯老实地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反驳。
“对不起,安妮。”她轻声打破了寂静。
“你没有对不起我。”安妮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身体是你自己的。”
罗斯不说话了。
“虽然你这样做,有一半可以算做是为了我,但是我并没有要求你这么做,也不需要。”安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冷漠,“所以我也不会感谢你。”
罗斯还想解释:“我不是……”
“抱着它,”安妮打断了她的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尼龙布包,“我可不想拖着一只冷冻小白兔上路。”
布包是任兰发明的,可以自主产热,赶夜路必不可少,所以他们叫它夜路宝。
罗斯吸了吸鼻子,捂着夜路宝揣进怀里。从两人第一次遇见起,安妮就喜欢用小白兔来调侃罗斯,她已经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冒犯,安妮这个人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晚上冻一冻,明天再烤一烤,就能吃了。”她现在甚至能和她开玩笑了。
刚刚的事情似乎就此过去了。
安妮看着罗斯。
女孩弯着眼睛,酒窝像是成了温柔的容器。
她总是这样子,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生气,天生一副逆来顺受的态度,放在外面只怕会被生吞活剥了,到那时候,洁白的灵魂可能还会劝那个人——
这样吃不好,生肉有细菌容易生病。
——这应该是罗斯会做出来的事,安妮想,至少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
也还是会有一些例外的情况的。
安妮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打开了怀里的背包。
“吃点吧。”她掰了半块饼子给罗斯,“吃饱了就睡觉,明天还要赶一整天的路,速度快的话,晚上就能到了。”
罗斯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接过饼子咬了起来。她的心思并不在吃上,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份宣传报,一边啃饼子一边看了起来。
这几张纸就是例外之一,罗斯写宣言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热血又愤慨,而且她一旦投入了,就什么都不管,哪怕是平成的军士把枪抵在她的脑门子上了,可能她也只会略有些烦躁地躲一下,说你挡着我了有什么等我写完再说。
安妮不懂,也不赞成。这几句话能抵什么用,如果就凭几句话就能改变世界的话,大家什么都不用做就每天待在家说话喊口号好了。
而且,罗斯根本不明白,她想要拯救的那些人,很多只是看起来还是人,骨子里已经被同化了,变成了最低等、没有意识、没有心的魔物,心甘情愿地给平城那些人当奴隶,心甘情愿地同类相残。
像这样的人皮怪,怎么可能被几句话唤醒?
“谢谢你。”安妮轻声地吐出几个音节,很快把饼子塞进嘴里。
旁边有纸业翻动的声音,罗斯仍然在看她的宣传报。
“我睡了。”安妮随便啃了几口饼子,翻身躺下。
人心里都得有点念想,或许文字和笔就是罗斯的念想,她没必要毁掉。
意料之中,罗斯依旧没有回话。
事实上,她根本没听见安妮说了什么,直到她想请求对方帮忙看看这次的稿子容不容易理解,喊了两句没反应,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罗斯捂着嘴巴,轻手轻脚地收起了宣传报,紧接着把外套拿起来盖在安妮身上,并不熟练地,用没受伤的、用来握笔的那只右手,压了压每个衣角。
“晚上好。”
看着盖在安妮身上的外套,罗斯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罗斯在太阳升起之后睁开了眼睛,昨晚一夜无事——不确定是运气好没有碰到新魔物粉末仍然具有防护作用,还是她的血起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