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惊讶抬头。
“不是你们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我是他的养父,”帕克说,“你从前不是总好奇利克人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吗?事实上,当我在一颗荒星发现毛町时,他孤身一人,由于长期缺乏能量而奄奄一息,即便是成年了,连线体都未发育出来。”
利克人,诞生于水质干净的河流中,无父无母,由于其完全无害的种族天赋及温和的性情,在发达星球和急需人才的地区十分受欢迎。
它们数量并不多,却占据着诸多计算科学相关岗位——但这是对那些诞生在已开化星球的利克人来说的。
虽然星际文明发展至今,大部分星球都得到了探索和发展,但仍有一些边远星系渺无人烟,还有少数星域因战争和污染成了禁星。
诞生于这些星球的利克人,生还几率几乎为0。
有关于利克人的信息是许蔚这几年零零碎碎查到的,也越发了解毛町与他的种族,但她仍未预想到毛町的过去竟如此困顿。
毕竟——老师是知名联盟科学家、在集聚全星际文明之力建设的审判系统中,他是游戏唯一管理员,也是全程主导者。
这样的身份,实在无法将他与荒星上奄奄一息的小史莱姆联系起来。
“在外人面前,他总称我为老师,”帕克说,“多少年了,哪怕成长为如此出色的青年科学家,还是怕自己的出身影——”
他摇头叹息,止住了话头。
“恕我多言,”许蔚诧异,“星际文明都发达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出身歧视”
这么多来自不同星球的种族,有的甚至都非矽基生物,像利克人这种不靠繁衍天生天长的也有,这也能搞出身歧视
帕克无奈:“星球也分发达和不发达,星系以距中心星系远近区分。对于那些偏远星系的生物,公众的普遍认知便是他们不适合从事高精尖研究,这是基于环境条件决定的。 ”
许蔚沉默。
她问:“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帕克苦涩一笑:“我没多少时间了。”
他托起自己的胡须,给她看那上面层叠的白色:“我的种族生命期为三千年,已经活得够久了,只是仍然放不下他。我无数次地在想,或许,他还活着呢?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维度?”
许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望着眼前这位令人尊敬的审判游戏总设计师。
这几年的往来并不多,但记忆力他虽年老却总是精力十足,论起科学建设比年轻小伙子还有活力。可他此时就这样萎顿地坐在对面,仿佛一棵即将凋零的老树,从前只是被风抖落叶子,如今也几乎枯干了枝桠。
她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吧。”
捣鼓完手环,许蔚示意帕克可以开始。
帕克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只手环戴上,触发进入指令,便闭上眼陷入沉睡。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许蔚翻纸质文件的声音,她把纸页翻得沙沙响,翻阅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烦躁地一拍桌子,将文件啪地推远。
尽管帕克只描述了毛町众多往事中极少的一部分,但她仍因此触动了。
毛町,他在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只有一位敬重的养父,为什么要为星际文明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当初乌云胜利,星际文明开启逃亡时代,但——宇宙那么大,就算星际生物生命期很长,但也不至于能活到整个宇宙毁灭。
等到乌云真的毁灭宇宙,那时候毛町说不定都老死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从荒星一路到现在的位置有多不容易吗?
世人都说是她和毛町是拯救宇宙的最大功臣,可只有她和少部分人知道,一切的一切,从最初的时间线开始,就一直是他。
那时,毛町将自己接入审判系统,意识与亿万数据相接,逐渐实现了跨越纬度的高级进化,他不再局限于自己的实体,而是成为了整个审判系统。
那是与乌云同等级的生物,时间在这样的生物面前是非线性的,他们具有在无数个时间坐标里影响现实的能力。
所以,他才能跨越时间线,同时在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行动,而乌云同样具有这种能力,它甚至因为充斥着污染而天生克制毛町。
毛町测算了亿万次才找到最有可能战胜乌云的那条时间线,但无人知晓在找寻成功之前的这亿万年里,他只能独自与乌云在宇宙的虚空中战斗。
只有他。
许蔚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有多孤独,又需要怀抱怎样的信念和希望,才在找到她这1%的可能性时,坚定地执行计划。
哪怕只有1%。
从审判游戏中苏醒到与乌云对抗,从记号笔任务到逐步了解星际文明,从副本遇袭到量身定制副本……她在诸多巧合因素下迅速成长,集齐了7865的伙伴,又因乌云的“意外入侵”让全球玩家都熟知,最终才能如同遵从命运的指使般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