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百世试镜那天，雪还没化，路上结着冰，难走，晏宁和萧知许很早便出发，还是卡着点到了片场。
试镜地址在一处剧院，门前的路没有人想着修一修，坑坑洼洼的。晏宁下车时有些想吐，被冷风一吹，又好些了，裹紧大衣低头走进去。
天色暗，房间里半拉着窗帘，只有两大扇照明灯白辣辣的亮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无处遁形，随着开关门带进来的风跳跃着，像碎雪斑驳。
陈述正歪坐在一张藤椅上，摇晃间破旧的藤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轻松的简直不像是试镜现场，而是童年时某个熟睡的午后。
陈述不甚认真地看着监视器。他穿一件灰色条纹毛衣，眼皮耷着，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一双眼睛却很毒辣，通常瞥一眼就知道这个演员是否合适，然后摆摆手，助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叫下一个，非常节省时间。
陈述一偏头，望见晏宁和萧知许，朝她俩笑了笑，并没起身，问：“晏老师赶时间吗？”
晏宁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不着急。”
“那等会吧，”陈述指指监视器，“等我把这批看完。”
陈述的助手来招呼她们，搬来两把椅子，又叫人倒热水：“晏老师先等等，马上就能结束了。您看，就剩那几个了。”
晏宁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纸杯，拿着暖手，朝他下巴指的方向望去。
打眼一瞥，还有五六个女生，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个传说中和景楠长得很像的电影学院女学生，扎一个低马尾，穿着学校发的黑色羽绒服，静静地立在人群外，正低头研究手指。偶一抬头，让晏宁看清她干干净净未施粉黛的脸蛋，清纯的像一株凌霜绽放的白芙蓉花。
助手小声向她透露：“试了一天，陈导还没选到满意的。”
晏宁笑了，向他道谢。
“小李！”陈述喊他。
助手回头“哎”了一声，对晏宁摆摆手：“不用谢，我是您粉丝。导演喊我，我先过去了。”
他小跑着走了。
晏宁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没看到陆嘉佳，问萧知许。
萧知许说：“你下午，陈述当个老好人，把她放在上午了，免得你们俩见面尴尬。这会儿可能早就试完了吧，你没听刚刚那小李说，陈导还没试到满意的，她没戏！”
晏宁努努下巴：“你看那个怎么样？”
正好轮到“景楠”试镜，她往镜头前一站，碎发被灯照的发亮，萧知许瞥了一眼，说：“和景楠长得太像了。”
晏宁悄声感叹：“真漂亮。”
萧知许凑近她耳边：“你也漂亮。”
“不一样，”晏宁说，“我老了。”
“景楠”身上有股劲，独属于学生的对未来充满野心的劲儿。同时她一只脚尚未迈进名利场，未经雕琢，纯洁干净。这两种气质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非常迷人。
这让晏宁想到刚出道时候的自己，那年冬天楚浔看到的自己，应该也是这样的。
娱乐圈对女明星来说尤其苛刻，二十来岁还可以演少女，三十岁可以用来沉淀，一超过三十五，就只能去演孩子妈了。晏宁二十七岁，在别的行业，可能是刚走出校园参加工作的菜鸟，但在娱乐圈，没有哪一阵风能一直吹下去，留给她适合她的剧本只会越来越少。
流量起伏、新旧更替是行业规律，巅峰之后都是下坡路，在她今年拿到金钟奖影后时，她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萧知许骂她，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述：“胡说什么呢，现在重新定义年龄，六十岁都是新青年，你这样的还叫老，你让人家怎么活？”
晏宁一笑，和她一起看。
陈述盯着监视器好一会儿，抬了下手，助理弯下腰，摆出听凭吩咐的姿态。
“她叫什么？”
“郑柔。”助理答，“电影学院的，今年读大二，是范老师的学生。”
范老师和陈述是很多年的好友，常给他推荐演员。
陈述问：“范老师推荐来的？”
助手思考一会儿：“星宇的祁总推荐的，范老师上周给您打电话的时候也打过招呼。”
陈述点点头：“让她留个联系方式。”
晏宁说：“陈述挺满意的。”
萧知许摇摇头，沉声说：“时代不同了，陈述捧不出来另一个景楠！”
巨星的造就，时也命也，就是让当事人再走一遍来时路，也难有现在的结果。
剩下的几个女生没花多少时间，陈述兴致缺缺，看过一眼就让她们走了。
只剩下晏宁，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把目光放在了晏宁身上。
没有人不想知道晏宁试镜时是什么样子的，这个被楚浔一眼挑中而出道的影后，究竟有多少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