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送?她在北京。
出租车鸣笛,师傅探出头扯着嗓子问:“姑娘,上不上车啊?”
“上!”晏宁咧嘴一笑,没再回复,把手机锁屏,扔进包里。
蹲太久了,腿麻,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她跺了跺脚,赶紧小跑过去。
北京的出租车师傅很热情,从她上了车就问:“姑娘,你外地来的吧?”
晏宁说:“对。”
绝不多答。
师傅一口京腔:“从哪来的啊?北京够冷吧,嚯,正巧赶上这两天降温,我家那狗早上跑出去遛弯都差点儿冻僵了。”
“香港。”
“哟,HK人啊,雷侯雷侯!但我听着您这儿也没口音啊。”
“我是去念书的。”
“念书啊?念书好,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师傅打着方向盘,“我家那小子念书就不行,皮猴儿似的,昨儿个考试……”
家长里短,听得人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晏宁抬头看窗外,一只鸽子展翅掠过灰白的天空。再向前,是长安街,巍峨的建筑群静静屹立在雪中,雪花打着卷飘落,覆盖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近三十个小时,两千多公里,晏宁此刻才终于一些有回到北京的实感。
一切凛冽的空气,刺骨的寒风,川流不息的街道和热情蓬勃的人,都是她所熟悉的。
这是北京。
一个很神奇的城市,一个尽管作为首都,作为重要的国际大都市,光环加身,却能令人感到踏实的城市。
没有太平山,没有不冻港,没有沈濯。
四环边上的小区,绿化还不错,只不过一到冬天都光秃秃的,枯山枯水枯树,了无生机,偶尔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
晏宁跟着晏山发给她的位置找到单元楼下,还没进去,Julia已经发消息问她:“你说我订下周的机票去北京好不好?北京现在天气怎么样,冷不冷?”
晏宁举着手机给她拍了张照,晦暗的天,纷飞的雪:“冷死了。”
进去,等电梯。
Julia说:“那太好了!后海肯定结冰了吧!”
电梯里人不少,晏宁按下16层,挤在角落里。
“结了吧,明天有空我去看看。”
“我还想去故宫!下周还下雪吗?故宫下雪肯定特好看,咱俩去拍照。你这几天能不能在家精进一下你的摄影技术啊,你上次给我拍的那都是什么啊,没一张能看的!”
Julia附上一张照片,年轻女孩身影模糊,头发被风吹乱,杂草一样扑在脸上。
“好好好,我努力。”
电梯停了,晏宁一边回复,一边眯着眼看门牌号。刚在一扇门前停下,里面人匆匆推开门。
晏宁猝不及防,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默默打量这人。
一个高挑的、头发烫成时兴小卷的中年女人朝着门内喊:“我先去接豪豪放学,你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热一下,等豪豪回来就能直接吃了。听见了吗?别忘了啊!”
然后一扭过头,看见自己,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魔术般的消失了,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唇紧紧抿着。女人理了下耳后的头发,再开口时,声音冷淡:“你回来了啊。”
是张妤,她父亲的再婚妻子。
不是问句,尾调平平。
“嗯。”晏宁低头看看自己,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她很狼狈,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拿着包和手机,背上还有一个双肩包,大衣上的褶皱也令人无法忽视,像走投无路进城来投奔亲戚。
她觉得自己太冷淡,局促地扯出一个笑。
“怎么不关门?”晏山走出来望,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哦哦……你来了。你妈跟我说了,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
张妤一言不发地走了。
晏宁想,她应该留在香港的,哪怕再找份兼职。
她跟晏山走进屋里,一百来平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家三口刚刚好。
晏山推开次卧旁的一小扇门:“这个……”他摸了摸鼻尖,不知是否感到不好意思,“正好阿姨最近回家探亲。也没别的房间空着,你暂时……将就一下吧。不过你放心,都收拾干净了,床褥被套都是新换的。你,你也不住多久。”
保姆间。
很小的房间,两个人错身都错不开。不过晏宁在香港住鸽子笼已经住习惯了,也没意见,默默地将行李箱搬进去。
晏山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十六号就走。”
“哦哦,也就两周。”晏山松了口气,“将就将就吧,去年新换的房子,没准备那么多房间。”
晏宁“嗯”了一声。
父女很久没见了,两人都不自在。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或许是晏宁慢慢长成了格外漂亮的少女那天,也或许是晏山和连漪的婚姻正式破碎那天,父女再见面,总没什么亲情味,尴尬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