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涉云园中,玄云站在萦回的水道前,手中引动灵力,林木枝叶抖动,积雪消融,化作水滴浮在空中。
随着无数水滴坠落在雪地中,不过瞬间,便有翠绿新芽自雪层下探出,在寒冬中显出勃勃生机。
远处水榭上,南明行渊负手而立,他自是看出了玄云所用术法的来源,带着几分不明意味开口:“神族竟会将道法授以妖族?”
溯宁坐在另一侧,桌案及周围地面堆了不少竹简,此时她手中正握着一枚玉简,闻言也没有抬头,只冷声反问道:“不可?”
“六界皆知,神族道法不传外族。”南明行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回答,“除数千载前,神族那位帝君曾令使者往八荒,传道人族。”
溯宁于是道:“神族道法既不传外族,当初为何要传道人族?”
这话引得南明行渊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过最后,他还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大约是因为,当年妖族天庭还未倾覆。”
如烛龙、鲲鹏、金乌等上古大妖,有足以与神魔一战之力。神族传道人族,已是在妖族天庭倾覆前的事。
八荒人族原本聚部落而居,得神族授天命而立国,此后数千年间,八荒之中诸多国朝势力更迭,但只有得神族天命者方可为王。
北燕封离氏亦是如此。
北燕生民笃信,只有封离氏血脉才能做北燕的王。
南明行渊身为魔族,当然不会信什么神族天命,不过八荒人族显然都将天命神授视作至理,尤其是自诩血脉尊贵的诸国王族与众多世族。
“身为神族,这些事,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南明行渊若有所指道。
溯宁没有说话,或许如南明行渊所言,她原本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可惜如今尽数都忘了。
她将手中玉简扔给了南明行渊。
玉简中所录,正是修复玄元灵鉴之法。
南明行渊不长于铸器,得此法,他修复玄元灵鉴所需时日便足以缩短许多。
他带溯宁来取栾木树心本源,而溯宁以此法为换,算是各取所需。
灵光化作的飞鸟自天边掠过,振翅落入水榭之中,在南明行渊手边化作一卷简牍。
桌案上已经堆了不少这样的简牍,不必看,他南明行渊也知这大约又是邺都不知什么姓氏的世族设宴相请。
溯宁到涉云园的这两日间,已有十余世族出面邀请,不知出于如何目的送上的拜帖更是有数十之多,其中试探意味不言而喻。
不过南明行渊甚至连回绝的信都未曾传上一封,他又并非是真的朝行月,如何会在意这些邺都世族的打算。
檀沁进入园中时,只见南明行渊与溯宁各据水榭一侧,当中竟是空荡一片。
这么说话,不觉得累么?她下意识想道,不过这话也只是想想,绝不会说出口的。
“朝家主,溯宁姑娘。”她抬手行礼,礼数周全。
见她来,南明行渊收起玉简,抬步准备离开,并不打算留下来听个一言半语。
他是魔族,对人族之事自是不会有什么兴趣。
不过才走出水榭,便见着青衣的随侍带着几名护卫一路趾高气昂地行来:“我奉公子璟之命前来,尔等也敢阻拦!”
便是因为这句话,涉云园中朝氏仆婢俱都面露敬畏之色,只能跟在左右,不敢加以阻拦。
直到见了走出水榭的南明行渊,青衣随侍才停下脚步,站在山石旁躬身向他见礼,不过举止间也看不出有多少敬畏。
朝行月在继承了朝氏家主之位后,便依照北燕旧例得燕王封爵,是以在邺都之内,只论及身份,比他高的着实不多。
不过邺都人尽皆知,这位家主修为低微,性情庸懦,空担了家主之名,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着实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青衣随侍显然也是这样认为,不必南明行渊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地起身,目光扫过南明行渊,又看向水榭中的溯宁,大约确定了她的身份,颐指气使道:“公子璟有令,命你即刻带那伤了奚氏郎君的罪女随我前去请罪!”
北燕境中,能称公子者,唯有国君儿女。
不过青衣随侍口中的这位公子璟,在前十七年间,一直被人唤作赵璟。
十七年前,燕王携先王后出巡,封离氏宗亲借机发动叛乱,燕王于边地遇险,麾下血战杀出重围,但后方仍有叛军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