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龙宫侍女抱着酒坛,为席间宾客一一斟上琼浆,酒液落入犀角杯,并未在海水中弥散。
随着唱礼暂告段落,越斛握住面前酒盏,正要起身说些什么,面前海水忽然翻腾起来,让他将要出口的话音一滞。
他心中顿时生出不妙预感。
在海水翻涌的浪潮中,沉重威压降临,在场众多海族生出源自血脉的恐惧,如果不是恰好坐着,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在这样的威压下,即便是龙族,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凭筝望向前方,神情隐隐现出几分不可置信,她猜到原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能令昌黎氏神族现身于此。
只有神族法相,才有如此威压!
在无数视线的注目下,灵光中走出巨大虚影,眉心纹印亮起,正是昌黎氏族徽之形。
少女睁开眼,双目流淌着灿金之色,容貌与昌黎妙音人形时本身并无分别,只是长发如同水浪,两条巨蛇分别自她两手缠绕而上,下半身也显出蛇形,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神族法相,也是上古之时神族各部先祖的原貌。
领悟天地本源法则,将血脉中流淌的力量显化,神族便可召出法相化身。但也并非所有神族都能做到这一点,昌黎妙音以如今年纪便能显化法相,在神族中也属天资卓绝。
九天距北荒澜沧海路途迢迢,便是昌黎妙音,也不可能瞬息便至,何况她身在重华宫修行,轻易不能离开,不过以法相降临澜沧海便不必有此顾虑。
寒江面上笑意微收,在神族法相前,他并没有把握能与之抗衡。
况且……北海开罪不起昌黎氏。
原枝上前两步,向昌黎妙音俯身叩首:“婢子恭迎神上!”
神族——
降临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神尊的法相!
席间海族也都下意识站起身,不敢在这尊法相前安坐。
比凭筝所担心的更糟,原枝竟然请动了昌黎妙音,亲自现身于澜沧海中。
作为在场白龙族中境界最高的长老,寒江不再刻意压制气息,他站起身,向昌黎妙音恭敬一礼:“小辈生辰,竟得昌黎氏族女亲至,北海不及相迎,实在怠慢。”
昌黎妙音垂首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并无回礼之意。
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北海白龙族中,大约也只有北海龙君并几位修为已至化境的太上长老有资格让她还礼。
没有与他寒暄的意思,昌黎妙音冷冷开口,径直问道:“向我所遣使者出手的妖在何处?”
凭筝与越斛交换过目光,神色沉重。
她既亲至,又问起溯宁,此事看来难以善了了。
在场海族垂首不敢直视这尊法相,在听到她这句话时,面上都显露出讶然之色,澜沧海中,竟然有妖族敢对神族使者出手么?
贺楼潮如坠冰窟,随他前来的鲛人几乎要站立不稳,原崇山便是死在了贺楼部!
他们当真能瞒过神族么?
贺楼潮微微低着头,尖利指爪嵌入掌心,他却已经觉不出疼痛。
“神上容禀,其中尚有误会……”
凭筝顶着来自昌黎妙音的压力上前一步,试图解释,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昌黎妙音语气森寒:“胆敢冒犯我昌黎氏威严,理当以命相偿。”
她遣使前来,却一死一伤,若不将罪魁祸首诛杀,她颜面何在。
昌黎妙音并不在意原枝和原崇山做了什么,是不是咎由自取,既然他们为她效命,便轮不到旁人来教训,否则便是打了她的脸。
神族的作风,果真是一脉相承,贺楼潮不合时宜地想道。
大约是因为凭筝主动开口,昌黎妙音笃定她清楚溯宁去向,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声道:“那只妖族在何处?”
万钧压力陡然加身,凭筝的身形晃了晃,她竭尽全力才撑住身体,没有就这么跪了下去。
不知出于如何考虑,在如此压力下,她仍闭口不言,一语未发。
见此,昌黎妙音也觉出几分意外,倒是有些骨气。
“怎么,如今北海白龙族是要包庇这触犯昌黎氏威严的罪妖了?”
越斛咬紧了牙,即便溯宁再强,在昌黎妙音的法相化身前,又怎么可能是对手?或许如烛龙这等大妖,还能有几分胜算,但她只是拿出一卷烛龙书,这卷道法又非她所撰。
身为妖族,他当然不希望应该是只大妖的溯宁死在神族手中,只是白龙族这么多年来小心维护,才延续了与昌黎氏的交情,又怎么能因他们而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