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在十六年前也曾有发生。
只不过,那时她正值青春,带着年幼的儿子一起,陪夫君共同前往耀州平叛。
在军营里,年轻的丈夫运筹帷幄,与同僚拟好了详实严密的作战计划,她就站在炉前,帮丈夫穿戴好战甲。
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生死两隔。
“娘……您没事吧?”
薛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苦笑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平安符递了过去。
“这玉佩你戴着,我特意找万佛寺的高僧开过光,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留着保个平安。”
“娘”,薛清安无奈地从颈间扯出两个颜色各异的链子,“金光寺、万佛寺,您求了这么多,也不怕我这脖子压断了。”
“胡说!”
薛夫人笑着嗔了他一眼,将那两个链子取下,又把玉佩小心地挂了上去,神色之间满是虔诚。
“一次祈愿能挡一次灾,都是你懒得摘,现在还怪起娘来了。”
言罢,她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冰凉的玉佩,低声叹了口气。
“去吧,娘就在这等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好,您放心……”
未等他说完,薛夫人就笑着打断了他,起身帮他系紧身上的大氅。
“娘知道,我儿子绝非常人,一定可以赢的。”
她就是怕,所以才会日夜诵经祈福,她不想赌,更不敢赌失败的可能。
看着薛清安离开的背影,薛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走回案边,将已经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
城外兵临城下,战火纷飞,而何秋月的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
意识昏昏沉沉间,耳边似乎传来了几声凄惨的哀嚎,随之而来的,是一连声尖锐狂妄的大笑。
昏暗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但下一刻,眼前被铺天盖地的血色所覆盖,触目所及的,是无穷无尽的血河。
即使在梦中,那冰凉黏腻的触感也格外逼真,何秋月避无可避,在梦魇中不断后退,双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
脚边忽然被硬物绊到,何秋月愕然回首,只见静静立在地上之物不是别的,正是一个被鲜血浸了大半的白骨头颅。
眼球早已腐烂殆尽,而那黑洞洞的眼眶就这么对着她,好似无底的深渊。
何秋月心下一惊,慌乱中又向后退了两步。
却不想这一退,便到了悬岩边上,脚下失衡的瞬间,失重感也随之袭来。
在下坠的前一秒,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骷髅的旁边,那里正放着一个红绳挂着的桃木符,无论是形式还是花样,都让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兄长贴身携带之物,也是她母亲临终前亲手所制。
“哥……”
一声惊呼后,何秋月也从凌空感中惊醒,满头满脸早已被冷汗浸湿,连视线都因睫毛上的水渍而有了几分模糊。
她撑着床坐起了身,从窗棂的缝隙中向外看,依稀可以瞧见被大雪覆盖的那棵青松,在凌烈的风雪中仍旧青翠挺直。
“真是,怎么会做这种梦。”
就这样静静发了会呆,她才抬臂伸了身懒腰,从衣架上取下大氅,披好出门时已不见丝毫慌张,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老周老齐早早打了烊,都陪着薛夫人在主厅静静坐着,听到动静都回过头来,面上都有着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心。
“伯……娘,前几日我去林城买了点菊花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菊花清新温香,又能清热败火,薛夫人结果茶杯喝了一口,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虽说洛阳茶铺年年上新,但这般甘洌的菊花茶,上次喝到还是十多年前的时候了。”
“您喜欢就好,这苦菊味道重,还怕您喝不习惯呢。”
说着见薛夫人茶杯已空,何秋月便又提壶倒了一杯,随即转过身,也给老周老齐以及陌桃各添了一杯。
“夫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看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是跟从前一样,喝不了半点苦茶。”
小心地浅啜了一口茶,陌桃就皱着眉头将茶杯放到一旁,直到接过何秋月递来的梅子干,表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将茶一饮而尽的老周和老齐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摇头苦笑,老齐更是连连咂舌。
“世事都不绝对啊,你瞧我俩够苦了吧,可别说人上人了,要没有秋月照顾,恐怕连活命都是困难!”
何秋月也放下茶杯,笑着摇了摇头。
“两位大伯真是抬举我了,您二位能吃苦又有技术,走到哪都是一把好手的。”
“有句话不是说小富靠拼,大富靠命嘛,有些事情都要讲究个机缘,而我们寻常人能做的,只有不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