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一巴掌拍在老齐背上,连忙出声制止。
“说话注点意,咱也算是为两地邦交出公差,别蛮子蛮子的,像什么话!”
大大咧咧的老齐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捶了捶头,赶紧蹲下身来,呲着牙和小女孩对视。
“她……是不是听不懂咱说话?”
一双蓝润润的大眼睛满是纯真,许是不解这位大叔的注视,小女孩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张小脸灰扑扑的,却像年画娃娃一般讨人喜欢。
老周左瞧瞧,右看看,也觉点了点头,“女娃娃小,约莫连家乡话都说不全,咋可能听懂中原话嘛!”
就在此时,一个金发女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把篮子往何秋月怀里推,嘴上还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但并没有人能听懂。
这女人约莫三十不到,泛黄的碎花手帕将长发散散挽起,尽管只裹着兽皮制成的长袍,却美得动人心魄,眉眼间还有着和小女孩一样的纯真质朴。
“您客气了,我们教学是无偿的,这鸡蛋野菜还是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听是听不懂,但猜也能猜个大概,这位母亲不好意思自己课后给女儿单独补习,所以特意取了家里比较值钱的来做谢礼。
“就是就是,我们掌柜的不图钱财,何况你家女娘是个好苗子,日后跟着学定能成一番事业!”
老齐也赶忙上前,生怕对方听不懂,还自顾自比起手势。
这下不仅何秋月忍俊不禁,连小女孩都被他手舞足蹈的样子逗笑,哈哈地乐个不停。
女人也抿了抿嘴,接过了竹篮,但却紧紧握了握何秋月的手,深深鞠了一躬,才搂着小女孩往回走。
“怎么着,魂儿被勾走了?”
老齐直勾勾地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内都没有回头,突然后脑勺一疼,抬腿便往身侧老周的方向踹去。
“哪都有你!”
眼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何秋月赶紧轻咳一声,抬手指了指微沉的天色。
“两位大伯——天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赶路,回去边吃边吵?”
眼前突然晃来一抹红影,“对!秋月你回去评评理,秦挚今天竟然嫌弃我闹腾,我还没说他像个哑巴呢!”
本以为上了马车就能休息一会,没成想姚秀楠说个没完,从秦挚不讲卫生到性格无趣,罗列了一箩筐的不是。
何秋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怎么着,要么把秦挚辞退,要么你回洛阳?”
这句话果真戳到了姚秀楠的痛点,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
“作为朋友,我比谁都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但作为知己,我不得不提醒你,姚氏长女和孤身瓷匠,注定是要面临诸多磨难的。”
不忍见到少女泛红的眼眶,何秋月侧过了身,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漫山遍野的枯叶,许久才继续开口。
“更何况虽然现在不提,但我清楚,你终究是要回洛阳去的,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和薛刺史生疏的原因吗?”
何秋月猝然回身,正好撞见少女红肿含泪的双眼,心忽地一紧,没想到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只有好感而没有真情是无法越过重重困难的……更重要的是,我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把精力放在随时会碎的事情上。想来,他应该也是。”
没有粉饰太平,没有扯东扯西,只是实事求是地剖析内心想法,不仅是说给他人,也是告诉自己。
片刻后,姚秀楠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露出了平生最难看的笑容。
“我确实要回去了,昨日收到家父来信,要准备月底女皇的贺岁宴。”
声音不大,却被牵马的秦挚听了个清楚,手下一松,差点撞到从旁边冲出来的路人。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车里的两人都愣了愣,何秋月连忙掀开帘子,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岔路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或许说是难民更为合适。
他们衣衫褴褛,有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流了脓,远远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臭气。
“快停车,我们下去问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秦挚闻言止住马缰,等过来时何秋月已经跳下了车,一双手讪讪地僵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一秒,手臂被人轻轻握住,红衣少女如飞燕般轻巧落地。
两人都默契地收回了手,一前一后跟了上去,待走到何秋月身边时,均诧异于眼前所见,早没了那点难言的心思。
“老人家,敢问您这是……生了什么病?”
歪歪斜斜的数十个人中,多是北夷面孔,但也不乏少数中原人,当下何秋月询问的就是一个勉强能站立的白发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