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何秋月都是客客气气地招待,无论佣金高低都认真对待,不仅提前完成,还会在临别时赠送一个中原特色的瓷碗作为纪念品。
久而久之,交易了一两次的夷族商人也不那么拘束,时不时也会混在人群里参加制瓷培训。因着他们悟性高又和气,街坊邻居也渐渐变了看法,有时候他们不戴兜帽也没那么排斥。
就像现在,何秋月路过的一伙桌案前,就站着个金发碧眼的夷族商人,正用蹩脚的中原话艰难地和旁边的大伯沟通。
“泽离……米由上豪油……”
“什,什么?你清楚点说。”
看着两人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何秋月忍俊不禁,然还未待她开口,就已有人出言相帮。
“老伯别急,应该是‘这里没有上好釉’,小兄弟看我说得可还对?”
那夷族商人仿佛看到了救星,眼泪汪汪地狂点了几下头,随后用方言快速说了句什么,但何秋月没有听懂。
“他说可把他给急坏了,非常感谢。”
迎着何秋月好奇的灼灼目光,薛清安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才开口翻译。
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何秋月更感兴趣的是他竟然还如此精通羌族方言,于是询问其中原因。
“也没有什么,幼年时跟父亲随军在北地呆了一年。也算不得是精通,只能勉强听懂一些简单的话,说还是不会说的。”
原来如此,何秋月还以为他是为了适应当地,在短时间内学会一门方言呢,不过这样也很是厉害了,不愧是能当探花的人。
“薛大人拨冗前来,不如一同看看最近运营的情况,再给点改进建议?”
面对何秋月的盛情邀请,薛清安自是欣然答应,负手跟在身后,往另一张桌子走去。
方才那个夷族商人见两人走远,仍是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莫非他刚才说的不是简单的话吗?
他明明说的是何掌柜的郎君果真非同一般,怎么翻译成了什么急坏了非常感谢?
直到又被身侧老伯拍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放好釉
瓶,心里默默嘀咕。
下次可得忍住了不说方言,这次算捡到了,万一下次被误解成坏话,他可是几个脑袋都说不清啊!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后院,这是安置瓷窑之所,也是何秋月最近想要改进的地方。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举起和秦挚研究的简易温度计,一边详细的介绍。
“这是水银计,可以测出大致的温度。有了这个烧制的火候以及温度就有了保障,日后不仅能加大成功率,还能减少火灾伤亡。”
然而等了半晌却并未得到回应,她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薛清安双目微滞,虽说望着温度计,但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薛大人?”
轻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应答,何秋月遂先收起了温度计,慢慢后退两步去看准备烧制的瓷胚。
“夏逸前日寻我,说已经得到你和伯父的认可,想于明年开春提亲……”
身后之人冷不防开口,不同于平日里的平淡温和,声音里多了些踌躇,准备好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略显突兀地止了口。
何秋月停下摆弄瓷釉的动作,愣了愣,慢慢起身回望过去,却不自觉被那双深潭般的双目一刺,微微移开了视线。
“确有此事,我和阿兄的亲事一直是家父一块心病。夏逸为人亲和,与我爱好相通,又理解我的追求,是个极好的人。”
何秋月并不想成亲,但前几日接连撞见父亲偷偷咳血,再加上他以此作为看诊的要挟,她和阿兄才都松了口,只得答应了下来。
她不愿违背本心,更不愿平白耽误了别人,所以昨日与夏逸私下会面,坦白了实情。
在她诚肯道歉后,夏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主动承诺帮她打掩护,等何父病好若是对他仍无感情便只当兄妹。
互相把话说开后,两人反倒更加放松,从天文地理聊到诗词歌赋,何秋月甚至觉得,夏逸是一个具有现代精神的青年,不拘礼节,不惧世俗。
薛清安不知其中缘由,前日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就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裹挟,让他无法专注做事,甚至在刚才忍不住问出了口。
眼下得到这个回答,更是如一盆冷水浇在心上,阵阵凉意覆盖全身,他双唇颤了颤,耳边传来自己艰涩的声音。
“得一知己不易,那便在此恭喜姑娘了。明年开春若我还在……定是要去讨一杯喜酒的。”
何秋月听出了话语的几分不对劲,但也并没有多想,只当他许是要提前离开耀州,眉眼弯弯,笑着答应下来。
“秋月倒不是差那一杯酒,只是大人届时若能高升,在洛阳遥祝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