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官这才缓了脸色,走到马祥身边验看,见症状有所缓解,皮肤上的紫色也褪去大半,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给他细细上了遍药。
周围几人也各自松了口气,姚秀楠跟着秦挚出门买饭,何家阿兄也扶着熬了通宵的父亲回去休息。
转眼间,偌大的屋里就剩下了昏迷的两人,以及站着的薛清安和老医官。
待上好了药,见小蛇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医官咬了咬牙,抱着小蛇出了门,决定用隔壁摆好的针灸阵来试验一下。
随着木门被“咯吱”一声推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马祥忽大忽小的鼾声,便只剩下屋外几声隐隐约约的鸟叫。
按照交代给马祥喂了一碗汤药后,薛清安轻轻踱了回来,静静地坐在木凳上。
见少女眉目舒展,正沉沉睡着,他也放下了心,准备靠在墙边打个盹。
“不……倒翁,三角……形……”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低低的呢喃。
睁眼一瞧,少女竟满头大汗,不仅嘴上嘀咕着,双手也在空中比划着什么,神情中满是焦急。
以为是做了噩梦,薛清安赶忙柔声安慰着没事,却不想少女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苦恼,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呢喃。
“三尺高……的瓷俑,用不倒……翁,三角形的……建构,应该是……可行的吧?”
琢磨了片刻,薛清安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梦里研究瓷俑的形状呢,不由得摇了摇头,也低下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三角形他倒是学过,具有稳定性,虽然对不倒翁闻所未闻,但光听名字,就觉得是个结实的物件,想必效果也是相通的。
于是,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清醒的意识,他还是靠近了一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对瓷器也不太了解,但二者都具有稳定性,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
右臂被猝不及防地拉住,再加上本来就没有坐稳,薛清安连人带凳都向前倾去。
饶是他常年习武,也仅是用左臂堪堪撑住床沿,少女柔软的长发擦在侧脸上,分明是冰凉的触感却留下了一片灼热。
定了定神,他又偏头去望,何秋月此刻得到了肯定,唇角微翘睡得香甜,只是仍没有松开拉住他的那双手。
“哎——薛清安,你小子干嘛呢?赶紧起开,男子汉大丈夫,趁人之危是什么本事!”
偏赶巧的,就在薛清安准备轻轻抽出手的空档,马祥突然醒了。
不仅如此,从马祥那个视角来看,不是何秋月拉住了薛清安,而是薛清安扯着何秋月的手臂,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尽管重伤在身,但武状元的底子确实不一般,即使不如从前洪亮,也着实能让人下上一跳。
“你小声点,没看见还有需要休息的吗!”
说完,薛清安侧了侧身,伸手指了下被拉住的右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枉你我朋友一场,竟连我的为人都信不过?”
许是眼前情景太过意外,马祥先是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后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愣了愣,冲着薛清安不好意思的呲了呲牙。
“那哪能啊,我们薛大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清风
霁月、正义凛然……”
“行了行了,你刚才的举动让我很伤心,这半年的赏钱便都扣了吧。”
“青天大老爷啊,统共就那么点钱还扣,下个月连饭都吃不起了……”
马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鬼哭狼嚎的喊叫,直直盯着薛清安的眼睛,露出为数不多的严肃表情。
“那个……手还是抽出来吧。人家姑娘意识不清,万一叫旁人看见了,有损你……光辉灿烂的形象。”
见好友静了一瞬,动作小心地抽出了右臂,马祥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当前朝野暗流涌动,咱们这群人,说白了,就是为女帝冲锋陷阵的一步棋。”
微微泛紫的唇角勾出一抹苦笑,他沉沉望了眼对面好友,复而盯着头顶的草棚,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都说世家子弟多纨绔,但自从我们踏入官场的那刻起,就背起了大周的责任,随时准备为国捐躯。所以……”
“我知道,保住薛氏一族已是不易,不该平白耽误旁人。你放心,从前我守住了分寸,今后也不会越过一步。”
昔日太学六友,经过三年前的北地大战后,仅剩的两人隔着跳跃的烛火,相视一笑,再未开口。
两人都清楚,他们为着自己的初心和理想,走的是一条前路不明、危机重重的路,同行的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但不该是不谙世事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