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于此的裴璇并没有遭受预想中的酷刑,恰相反,一日三餐都有人供应。
除了被时时刻刻看管以外,抛开当前这个逼仄的环境,他一时都有些恍惚,有些时候竟然会产生一种幻觉,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自己并没有被戳穿诡计,一切都在严密的筹备之中,直待一声令下,宏图霸业便还有再度重现的可能。
然而现实总是会给他泼上一盆冷水,当天夜里,沉重的铁门又一次被推开,而这次进来的不再是那个吹壶瞪眼的马祥,而是另一个他更不想见的人。
眼前的青年长着肖似他父亲的容颜,但又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眼中除了坚定,还多了些让他厌恶的悲悯。
是的,当年让他痛下杀手的,就是那位好友眉目中独有的悲天悯人。
他不懂,一个得到了所有眷顾的天之骄子何必还要如此惺惺作态,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居高临下的关怀,直让他觉得恶心。
而眼前的青年一身刺眼的赤色官服,神色平静自然,好像全然看不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毒,温和地开了口。
“裴伯父……”
好似被骤然握紧了心脏,在看见薛清安掌心的那个瓷盏时,裴璇只觉天旋地转,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尤其是青瓷上的那一株含苞的红梅,宛若一把带血的匕首,直晃得他睁不开眼。
“滚开,都是他们自己找死,跟我没有关系…… ”
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呐喊,薛清安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又向前走了两步,凝视着手中那朵栩栩如生的红梅。
“女皇陛下已经下令,后日便由我带您一同去洛阳问罪。但有件事,我还是想以私人的身份,作为薛钰的儿子来问您。”
青年眼底涌上猩红,须臾之间甚至盖过了一旁的红梅,他的声音也多了一些压抑着的悲慨与愤恨。
“裴尚书素来以仁义闻名天下,而您也曾一腔热血。我想问的是,究竟是什么让你痛下决心,不仅要杀害我的父亲,如今还说动了您的父亲,准备将整个耀州变成一片废墟?”
什么原因?
裴璇目光有些涣散,就这么愣愣坐了好久,才终于抬起了头,对着薛清安苦苦一笑。
“是我行差踏错,鬼迷心窍罢了。我对不起我爹多年培养和一片苦心,也对不住你爹。现在你问我缘由,我说不出,只能不痛不痒给你赔个不是了。”
看着他迷离的神情,薛清安呆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前仰后合间,眼角甚至挤出了湿湿的泪。
“鬼迷心窍?好一个鬼迷心窍……”
是啊,恶行已然做下,就算他现在痛哭流涕,逝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报应虽迟,但好在也是来了。
第61章 好运绵长 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会很长……
“何掌柜, 再给我订两箱瓷瓶,还要上次那个天青双耳的!”
“秋月,下个月我儿子成亲, 还得麻烦你帮忙做一对鸳鸯三彩瓷碗,讨个好彩头。”
“哎哎, 秋月,我先来的, 别忘了我前几天约的那个瓷枕,我家阿婆肩颈不好, 就得你那枕头才能让她睡个好觉。”
……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距离薛清安他们离开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而耀州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安定, 甚至较之从前要更为繁华和热闹。
随着气温的回暖,来往的道路更加通畅,前来置办货物的商人更是络绎不绝。
连半个月前从洛阳回来的姚秀楠都连连感叹,说仅仅小半年时间, 耀州就从一个一穷二白的边陲小城, 变成了车水马龙的新兴瓷都。
而这一变化中,最功不可没的,还要非何秋月经营的四家何氏瓷行莫属。
除了本地准备喜事或者年货的街坊外, 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商客, 但无论客从何来, 何秋月都会同样以礼相待, 量多量少都要按顺序排队。
这不, 一早上还没等开门,巷子里就里里外外排满了人,有的甚至都准备了便携的小竹凳, 看样子很可能是从半夜就等在这里了。
“别急别急,大家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
老周和老齐一人捧着一口大锅,给还在后面等候的每人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糖水。
见到有带孩子来的,何秋月还会从口袋中取出准备好的糖果,拿到他们面前逗一逗,然乎塞到他们胖乎乎的小手里。
巧姐抱着怀里两岁不到的女儿,见她吃着糖咯咯地笑个不停,面上也露出了欣慰又幸福的笑容。
旁边一个婶子接过一碗热汤,“哎秋月,听说你哥要在月末成亲,到时候薛大人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