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又来了,他的脚步声如同重锤,一下一下锤在裴清寂的心上。
裴清寂例行开始发起抖来,恐惧如汹涌潮水将他吞没。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如同砂纸打磨干裂地板,每吐出一个字,都似砂砾随之滚落,粗重而喑哑。
“贺宴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下半生为相宜当牛做马,我发誓。”
贺宴舟阴恻恻抽了一鞭子上去:“你也配喊她相宜。”
可相宜已经受了伤了啊,她不知偷偷寻过几回死,她手腕上全是伤痕,贺宴舟一边抽他,一边落泪。
他是兴奋不假,可他更是哀伤,只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抽打裴清寂,相宜的伤都无法被抹平,相宜曾一页一页绝望写下的字句,全都印在他的心底,他当时从北境回来时,才真的笃信了那消息的真实,相宜她……真的会死的,贺宴舟便就是要将裴清寂千刀万剐,叫他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裴清寂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连叫声也无法喊出来了。
贺宴舟拎着鞭子又往他身上抽了几鞭,叫来狱卒:“给他上夹棍。”
那狱卒屁颠屁颠跑过来:“得嘞,贺大人,给他上在哪儿?”
贺宴舟指了指他的腿:“上在他脚踝上。”
这些天,他一直边给裴清寂吊命,边折磨他,虽然他人已经不成样子了,可他仍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要他身上再无一寸好骨头,不光是皮肉上的伤与疼痛,他要让裴清寂彻底绝望。
没了脚,没了腿,再没了手,要他知道,自己一步一步地,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肉。
他要将姑姑曾经经受过的绝望,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那狱卒做惯了这样的事,喜滋滋地将裴清寂的两只脚踝套上夹棍。
逐渐收紧的过程中,脚踝骨收到剧烈压力,便会一寸一寸的碎裂。
秦相宜到街上买栗子糕,马上就要过了栗子糕的季节了,她想趁着时节多买一些吃。
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王庭阳。
真是好久没见过的一个人了。
王庭阳站她跟前拦住她,一脸的纠结。
“王大人,你有何事?”
昨日贺宴舟与秦相宜的婚礼上,王庭阳也在,秦相宜与贺宴舟背后的弯弯绕绕,他自然全都知道。
不过他现在纠结的却不是那个,而是另一件事。
“贺大人自从北境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可知道?”
秦相宜摇了摇头,宴舟还跟以往一样啊,待她极温柔,无论站在哪儿,都是光风霁月的好郎君。
王庭阳纠结已久,每当想起当初贺大人写给他的那封信,邀他进京一同做出一番事业,两人理念一拍即合,一直以来相处融洽。
可是最近,他发现贺大人不像之前那样了,甚至,还偷偷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与他们一开始的理念相悖,王庭阳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贺大人拿他当兄弟,他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旁人,便只能告诉贺大人的妻子。
让他的妻子劝告他,叫他别再误入歧途,早日回归正道。
“永宁郡主,你要不,还是到大理寺去看看吧。”
王庭阳觉得自己最多也就能做到这里了,贺大人若还不迷途知返,他与他,便要分道扬镳了。
秦相宜点了点头,往大理寺走去,好在皇上给了她这个郡主的身份,她走在街上,无论要去任何地方,心中都不必害怕。
裴清寂双腿被拉直,脚踝处正对着那令人生畏的夹棍,这夹棍,通体由某种精铁制成,黝黑的色泽仿佛浸染了无数犯人的鲜血,夹棍中间布满了无数细小而尖锐的木刺,棍身中间,一条粗实的铁链缠绕,链环相互紧扣,宛如狰狞的蟒蛇随时准备择人而噬。铁链的一段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绞盘,行刑者只需轻轻转动,便能掌控这夹棍的开合。
裴清寂的双眼瞬间瞪大,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他的嘴唇开始剧烈颤抖,想要开口求饶,可干涩的喉咙却只能挤出几声细碎的呜咽。
贺宴舟对他,怎会有怜悯之心。
裴清寂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他万不该招惹贺宴舟。
贺宴舟往常的形象往往是最好欺负的那一个,任何人都以为,只要给他扣上仁义道德的帽子,贺家出身的贺宴舟,必会遵守。
与姑姑的情意,多不符合仁义道德啊。
裴清寂此时才真正知道,越是像贺宴舟这样的人,一旦抛弃了他从小坚守的信念,会变得比毒蛇还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