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敢想。
眼见着雪落得越来越大,贺夫人招呼着家里的晚辈长辈:“好了好了,咱们挪到厅堂里去玩儿,就别在这里淋雪了,当心着了风寒。”
秦相宜收了思绪,将手揣在狐皮暖袋里,也准备起身往回走。
一时间,贺府老者走在前方,抚着长须,笑声爽朗,后面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辈,几位小姐互相推让、笑声清脆,从瑞雪纷扬走到满室温馨中。
秦相宜坠在女眷后头慢吞吞走着,千松坠在她身后搀着她,主仆俩都裹着毛茸茸的兔毛披风,将一张娇嫩小脸埋在绒毛中。
她这段时日长胖了不少,如今脸圆滚滚的。
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这人风尘仆仆,身上的锦袍满是尘土,原本鲜亮的色泽覆上了一层霜土,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衣角在风中微微摆动。
发冠还算端正,可几缕乌发凌乱,曾经整齐束起的发髻也松散了许多。
脸庞上带着灰尘,难掩眉眼里的疲惫,满是血丝的目光,忽的迸发出欣喜之光,犹如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
灰尘掩着的眉修长而舒朗,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恰似春山含翠。
“相宜,相宜……”
他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嘶哑了。
他的脚步也实在是有些踉跄了。
秦相宜站在即将要步入厅堂内的门槛前,掌着栏杆看他。
无数的雪花横亘在他们中间,雪花砸在她的发髻上,打在他的脸上。
贺宴舟注视着相宜的眉眼,再不敢挪开一分。
呼啸的风吹起她的衣袂,似蹁跹蝶翼,领口与袖口皆镶着洁白的兔毛,那柔软的绒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小桃红在漫天飞雪中肆意飞舞。
如今粉面娇俏,她的睫羽上逐渐覆上了白莹莹的雪花,压低了她的眼眸,她轻颤着,看不真切来人。
来人也看不真切她。
她未施过多粉黛,却眉如远黛,唇若点樱,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恰似暖阳,温暖而动人。
他看她的神情便是眷恋。
一寸不敢放过。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所有的疲惫与沧桑在这一瞬间被拂去。
在她柔柔朝他绽开笑意的时候,他胸腔内仿若擂鼓般的回响齐鸣,叫他此生再不敢忘。
第48章 第 48 章
他小心翼翼将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节收入眼底, 她挽起的发,她上扬的唇角,她扬起的衣袂, 她睫毛上的雪,她脸颊上的红……
她不一样了, 可贺宴舟说不出来她是哪儿不一样了。
他的嘴角上扬, 眼中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迫不及待朝她大步走去。
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在他即将要触及她的时候,他忽然收住了所有因情绪而奔放的肢体。
唯有嘴上还喃喃着:“相宜,相宜……”
这两个字始终绕在他的舌尖,这几日辗转流连。
他还是怕, 要是碰她, 她就消散了怎么办。
相宜怎么会穿着小桃红的衣裙, 站在他家里,就这么等着他。
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倒真像是一场梦。
他实在是害怕梦醒过来, 连日的辛劳与奔波,他几乎没有任何睡眠,神情早已恍惚。
若有分不清梦与现实的情况也是有的。
他就那么顿住了,眼里满是哀伤与小心翼翼。
秦相宜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捧住他的脸,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茬, 胡茬上挂着细微的沙粒, 摸起来有些粗糙, 刮得她手疼。
她在心底叹了声气, 看他这样子,她真是心疼啊。
“宴舟, 别哭,一切都还好好的呢。”
她拉着他往回走,这漫天风雪越下越大,真是迷人的眼。
她一直被暖炉烘着的手轻轻牵起他。
贺宴舟一颗心快要融化。
姑姑不嫌他手脏,也不嫌他手糙。
他那粗糙又黑乎乎覆着灰土的手掌磨着她娇嫩的肌肤。
他好坏啊。
他被她牵着走,热泪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的掉。
他呜咽着道:“姑姑,我,我看到你的灵柩了,我真的以为,我真的以为……”
一个大男人,声音哑成这样,又软成这样,真是会撒娇。
秦相宜心里无奈,谁叫她有个那样的生母呢,她叹了声气,她要惯着宴舟的。
或许本来对生母只是无感了,如今又添了层厌恶,那些人真讨人厌啊。
“别哭了,宴舟,你看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嘛。”
她的笑容是春日绽放的花,她娇嫩的手不仅愿意牵他的手,还愿意抚摸他的脸,姑姑抚摸得温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