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言坐在车后座,怀里搂着昨天带回去的背篓。
关小宝斜坐在前头的大横杠上,小身子扭啊扭。
陶铁被晃得差点冲沟里去,拍一巴掌怒道:“你晃啥晃,身上有虱子啊!”
关小宝扯着嗓子叫唤:“屁股硌,我难受。”
陶铁一惊:“没硌着小雀吧?”
“没有。”
陶铁脸上的紧张顿时没了:“没有你晃啥,等硌着小雀你再动,刚才差点把老子车头拐沟里去,你是不是想别人也去咱家吃席啊?”
关小言听着前头越说越不像话,伸手拧了人一把,斥道:“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等会儿回去别在别人面前张口瞎说,听见没有?”
陶铁一下子被骂蔫了,闷闷应一声,很快又不服气说:“你咋光说我,关小宝比我还笨,你也要教他别乱说话。”
关小言一视同仁:“你们俩都注意,上了人家门,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还有把你俩要去吃席的笑脸收收,小心惹了人家不高兴被赶出来,别说屁都没得吃,被打一顿算活该。”
陶铁、关小宝心一紧:……打一顿倒是不怕,吃不了席确实很严重。
都是头一回参加别人丧席的父子俩真诚求教:“那我们应该咋做?”
关小言思考了一秒,现教也来不及了:“多看看别人,别人咋说你们咋说,别人咋做你们跟着学。”
父子俩满脸郑重地点点头。
车头很快拐进村口,一路“铃铃”声到了家门口。
关小言利索地从后座上跳下来,推开虚虚掩着的院门,催促人先把自行车推进去。
父子俩一起够头张望隔壁已经搭好棚子的院子,赶紧亦步亦趋追上关小言。
这个点儿,王素芬和关铁正都不在家,王素芬肯定是去隔壁帮忙了,关铁正估计还在地里带着人干活。
关小言吩咐陶铁把车停放进杂物间,把门锁上后,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父子俩的,确定没什么不合适后带着俩人去隔壁。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关小言不放心的再次提醒俩人:“进去后严肃点知不知道?”
父子俩连忙捣蒜般点点头:知道知道,跟着学嘛,他们会。
“呜呜呜……”
门口来了人,钱婶子的大儿媳妇闻声哭着迎了出来。
如今年景好了,老百姓最会看势头,过去上头禁止封建迷信丧事不许大操大办,而今形势渐好,钱婶子她儿子儿媳也开始披麻戴孝了。
因为钱婶子走得突然,她几个儿子一商量,决定给老娘风光大办,以此弥补心中哀痛和遗憾。
所以“乡巴佬”父子俩一进院门就惊呆了——
大门两边全是白茫茫的纸花,一口黑乎乎的棺材正冲门口张牙舞爪……
第一次正式参加丧事的关小宝被吓得一哆嗦,立刻抱上亲爹大腿:……
只见过死人没见过装死人棺材的陶铁同样一哆嗦,反手揉搓儿子头发:……
“呜呜呜……”
“呜呜呜……”
钱婶子的几个儿媳和女儿哭着迎了出来,声音越哭越大,肝肠寸断。
陶铁和关小宝眼睛瞪大如铜铃:这……咋这么滴吓人!
看来今天这席不好吃呐!
陶铁与关小宝默契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哇哇哇哇……”
“呜呜呜呜……”
父子俩学着钱婶子的几个儿媳妇半捂脸抹眼睛。
大的嘴里跟着学:“我的娘哎,你的命咋这么苦……”
小的嘴里跟着叫:“我的亲娘哎,你咋走得那么急……”
亲娘本人。关小言:……?????!!!!!
钱婶子儿媳妇和女儿都看呆了,忘了哭,就这么带着三分迷茫,三分震惊,再加四分尴尬,看着隔壁家的女婿外孙哭她们家的老娘。
我的乖乖……
这哭得比她们孝子贤孙都伤心。
关小言身子僵住,不可思议瞪着那父子俩,生生倒吸一口凉气。
她是让他们和人家学,可她是想让俩人学别人咋吊唁的,没让他俩跟人主家学哭丧啊!!!
关小言脚趾扣地,恨不得当场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钱婶子的大儿媳妇作为老大,自己脸上的泪还没干呢,被一马当先的推出来,干巴巴地劝人:“别、别难过,我婆婆要是还在世,也不愿看到你们这么伤心……”
其他几个儿媳仿佛也打通了任督二脉,齐齐跟着劝:“是啊,我婆婆要是知道你们把她当亲娘,肯定高兴,快别哭坏身子。”
“别哭了,别让娘走得不安心……”
“呜呜呜……娘啊……”父子俩越哭越大声,别人越劝他们越来劲。
关小言沉默地看着眼前场景,只觉得自己应该把刚才那顿早饭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