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辞摇头:“不了。”
卫津:“可你终究是父亲的血脉,该继承他的遗志……”
“父亲更愿意我同老师一样,识字读书,本本分分的做学问,”卫辞轻声打断他,“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卫津便沉默下来。
“你不像父亲。”
“父亲说,我不能走同他一样的路。”
“……”
卫辞最终离开了国公府。
他并不抗拒自己的出身,却也谈不上喜欢,在他心中,始终只有一个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夜色漆黑。
宋府门前悬挂的灯笼昏黄,府门敞开着,似是在等人归来。
卫辞远远瞧见,不由加快脚步。
直到他发现熟悉的身影立在书房前,轻快的脚步才放缓,连呼吸都收敛许多。
宋蕴还是发现了。
手中的香炉早已熄灭,沾染了夜色的冰凉,她移开视线,漫不经心的问道:“回来了?”
卫辞蜷缩起指尖:“嗯。”
宋蕴:“听说有人要为你议亲——”
话音未落,卫辞便已急急解释道:“没有!我都已明言拒绝,他们只是想攀附卫国公府,与我不曾有什么干系。娘子,你信我!”
“那我呢?”宋蕴直直的朝他看来。
卫辞想了下,小声肯定:“娘子是图我的人。”
宋蕴:“……今晚睡书房。”
卫辞:“……”
……
皇城,太和殿中。
裴牧望着摆在几案前的数十份殿试答卷,以及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太少了。
哪怕在他登基后,为盛阳书院的推行大开方便之门,能够爬上来的举子仍是万不存一。
殿试人选中,出身寒门的举子不足二十取一,大多数仍是官僚士族之后。
卫辞的名字亦在其列。
裴牧将卫辞的答卷挑出来,放在最上面,手中的朱笔却迟迟未曾落下。
依他的私心而言,点卫辞为一甲榜首也不过分,可他身在其位,便不能只有私心。
他不愿成为裴武帝那样的帝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恰好陈不逊来送大理寺的案卷。
裴牧将名单给他看,又将卫辞的答卷递给他,本以为依着陈不逊的性子,必然能公正的给出名次,谁知他却道:“勉强入目,当不得榜首。”
裴牧惊讶:“你莫不是记恨他夺你所好?”
陈不逊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裴牧当即收回视线,佯装无意道:“天气不错,案子办得也不错。”
“你的私心不妨放在该放的位置,”陈不逊淡淡道,“与其施恩她的夫君,不如直接施恩于她。”
“可她……”终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陈不逊:“皇上既能不拘一格的任用寒门举子,为何不能给予一个女子本该拥有的封赏?况且,微臣以为,她胜过世间诸多男子。”
裴牧琢磨一番,当即不再犹豫,朱笔圈了几个名字,将名单送去礼部。
收到卫辞被点为探花的消息,宋柏轩并不意外。
他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究竟有几分实力,他最清楚不过,卫辞的才学不差,却也没那么好,怕是多少沾了些出身的优势。
新帝明显更偏爱寒门举子。
然而宋柏轩没想到的是,隔日,一道圣旨传至宋府。
传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陈不逊。
“宋府千金宋蕴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宋氏女,淑慎温良,妙手点香……着即封为永乐郡主,食邑千户……”
宋蕴眼中皆是茫然。
早在裴牧登基之初,便送了不少赏赐给她,本以为来日再赏个诰命夫人的名头便是极致,可竟是直接赐了郡主之位?
裴牧何时有了这等魄力?!
宋蕴还在愣神间,陈不逊便已将圣旨递了过来,状似不经意的提道:“皇上还惦记着他的千丝坊,来日有空,别忘了入宫谢恩。”
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早在他们入京谋事之初,在裴牧最艰难的时刻,千丝坊便已落到了宋蕴手中。
千丝坊不止是做生意,但宋蕴只会做生意,也只管做生意。
如今裴牧怕是有了其他打算,她了解千丝坊,又会做生意,自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念及此,宋蕴不再犹豫,当即俯首:
“宋蕴接旨。”
……
三年后,卫辞在京任期已满,特意请旨外放。
彼时宋柏轩已成为京中有名的大儒,早在宋蕴被封为郡主之后,宋柏轩便已有了离开官场的打算,直至两年前大盛文典修成,他才彻底安心,辞去了身上的官职,专心教书。
在他的努力下,京城的盛阳书院已小有规模,无数农家贫苦子弟受益,在京城掀起了好一股向学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