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愧于任何人,可唯独无法坦然面对卫辞,更不敢想象在卫辞得知这一切后,会怎样看待她。
或许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宋蕴自暴自弃的想,卫辞大可以同她和离,甩下宋家这个烂摊子,继续做他逍遥快活的闲散书生。
却听卫辞突然说道:“娘子,今日我去了郡主府。”
大盛朝只有一位郡主,淳阳郡主。
可这位淳阳郡主虽极为受宠,却行事怪异,不喜与人交际,卫辞贸然找上门去,还是在这种境遇下,只怕会引得那位郡主反感。
宋蕴闭着眼,心中叹息,卫辞这一步走得太险,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
其实……他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宋蕴说不清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或许有几分悔恨,或许有些许慰藉,但更多夹杂着的,是难以言喻的自厌。
“娘子,郡主说,她会帮我们想想办法,不会叫老师在狱中吃太多苦头,”卫辞轻轻走上前,坐在床榻边,“会试舞弊事关重大,郡主不敢轻易插手,但她答应,一定会暗中相助。”
淳阳郡主在京城的地位十分尴尬,她并非裴武帝的血脉,也跟皇室无半点关系,可偏偏十分受宠,地位堪比几位皇子。
京城权贵都会给她几分薄面,但也仅有几分,毕竟郡主之位,虽有荣宠,并无实权。
宋蕴在心中思忖着,面上仍毫无声息,耳畔传来卫辞的低声叹息,接着整个人便被轻轻拥在他怀中。
“娘子,都会过去的,老师定能洗清冤屈,杏榜有名,而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也定会得到报应。”
房间里烛火摇曳,清雅的安神香夹杂在炭火气里,一点点抚平那些焦躁与不安。
卫辞闭上眼,紧紧地抱着宋蕴,声音低哑:“至少,不该脏了娘子你的手。”
他也许什么都知道。
宋蕴心中蓦然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又被掐灭,如果卫辞早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又怎会容忍她继续算计下去?
一桩桩,一件件,纷至沓来的灾难让宋蕴萌生出些许悔意。
如果当初她不曾执意让父亲重走仕途,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不,只会更惨。
如果没有范明冶作为靠山,宋家早已被平阴侯轻易覆灭,而她亦会被侯府拿捏,彻底沦为平阴侯攀炎附势的工具。
哪怕平阴侯府放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仍是高不可攀、无法抵抗的巨物。
宋蕴并没有吭声,仍旧双眸紧闭,但卫辞却知道,她并没有睡去。
“郡主人很好,拿到印章后,问了我的年纪与名姓,还仔细问了过去的许多事,所以才耽搁了许久。郡主还问起父亲与母亲,只是很奇怪,郡主听完竟痛哭不已……”
卫辞絮絮叨叨的说着些琐碎的杂事,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淳阳郡主哭得很伤心,他又有事相求,自是不好多问。
或许父亲是淳阳郡主的故人?只是那淳阳郡主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有余。
窗外夜色沉静如水。
宋蕴忽然道:“他叫明赫,卫明赫,是父亲取的名字。”
卫辞愣了下,继而将她抱得更紧。
他何尝看不出,老师这一去,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①《诗经·大雅·大明》)
倘若恰逢明主,案情自是会大白于天下,如果不能……天命自有惩罚。
……
深夜,宋宅再次有人拜访。
是裴牧。
宋蕴无法下榻,卫辞便落下床幔,在窗边饮茶作陪。
裴牧来得匆忙,也没忘带来贺礼,大大小小的箱子,让人一股脑儿的放进来。
他左右打量了一圈,没找到小娃娃的踪迹,才遗憾的收回视线,道:
“大理寺不干净,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这桩案子怕是要审上一阵儿。”
卫辞看了眼垂落的床幔,不由得担忧。
听闻会试舞弊案已经交到了大理寺手中,如果大理寺的官员有问题,想要为老师翻案,难上加难。
裴牧又道:“不过孤已往兹阳去信,急召陈不逊回京,有他在,许是还有几分希望。”
宋蕴心中稍安,提醒道:“殿下,地方官员无召不得入京,皇上那边……”
“无妨,此案事关重大,只靠大理寺那群无用的棒槌定会办成冤案,陈不逊进京是早晚的事。”裴牧说罢又提起案情:“说来也怪,宋院长考卷上的字迹与他亲手所书一般无二,浮票也能对得上,其他举子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只是答案极其相似……可以说,证据确凿。”
字迹、浮票,乃至浮票上的信息与印章,完全能对得上,若非裴牧信得过宋柏轩的为人,只怕也要以为,金安府的举子胆大包天,以如此方式舞弊求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