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没有他的照拂,她在府外应当也能过得很好。
二人心照不宣,把方才史如意开口唤“夫君”一事略过不提。
微妙气氛之中,云佑将人一路护送至食肆前,仰头望了望夜色,轻声道:“到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史如意“啊”了一声,歪头看他,若有所思地笑道:“二少爷怎知我开的食肆在这……对路线这般熟悉,莫不是曾趁我不注意,自个儿悄悄来过?”
云佑顿了顿,难得地有些语塞,偏过头,如玉的面孔一点点染上绯色,沉默片刻,突然抬脚就要走。
史如意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忍俊不禁道:“怎麽如今实话也不让人说了……好好好,我不说了,虽然是半个救命恩人,但也不能不谢啊。二少爷何不跟我进食肆坐坐,让我想想如何答谢,可好?”
她语气轻柔,拽住他衣袖的手指却暗暗使了劲,一边开门,一边暗搓搓地把人往屋里带,颇有一种恶霸强上良家女的豪迈。
食肆前堂里没有光亮,温妈妈似是已经在后院睡下了,史如意就着门口透进来的月光,四处翻找燃烛。
黑暗之中,却听见身后云佑的声音有些闷闷地传来:“你怎么还是唤我‘二少爷’……”
明明已经出府这么久,叫长风是“长风哥”,叫他还是叫“二少爷”……一路憋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果然还是让人不得不在意啊。
史如意停下手中的动作,心头有些讶异又有些好笑,转头,仔仔细细地盯了云佑一会。
夜色昏暗,云佑长身玉立,站在店里,不自然地偏过头,望着墙上挂的那幅猫儿戏珠图,双臂交握在胸前。虽然看不清云佑面上的表情,但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都藏了委屈。
难不成这人傲娇成这样,偏要躲在暗处才肯吐露心声来?
史如意微一挑眉,手上虽还在继续翻找,这回却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半开玩笑道:“叫你二少爷,你不高兴?那你想我叫你什麽……云兄,佑哥儿,还是……”
说到这里,史如意话音微微一顿,忽然想到了方才在观音桥边,轻狂的那两声“夫君”,云佑却也应了。
虽然知晓云佑应当只是在那群地痞无赖面前装上一装,酒劲上来,她还是忍不住被熏得身子发软,面红耳赤。
当下胡乱地把手中东西塞回柜子,咳嗽几声,道:“算了,不找了。”
她随手把食肆大门掩上,拉着云佑来到后院,口中嘀嘀咕咕地念道:“烛火如何堪与明月争辉?今晚月色这般好,要尽情享用才算对得起它。”
院子安静,母鸡都入了笼子安睡,还有几只飞到了树上,把头伸进翅膀里。听闻这边有动静,便睁开半只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咕”的细微声响。
史如意看了一眼那柿子树,有些遗憾:“公鸡喜欢清早吵人安眠,今个儿晚上都被我做成窑鸡吃了……可惜柿子再过半月才熟,不然我就摘几个来给你尝尝了,皮薄肉厚,很是脆甜呢。”
月色清凉如水,瓦屋里黑着灯,窗子半支着,似也在夜里酣酣沉睡。
墙角几株茉莉,散发着幽幽清香。旁边似是辟了个小菜圃,土地湿润,嫩绿的叶片上还沾有露珠。
云佑负手站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似是要把眼前景致印在心底。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外头繁华热闹,这瓦屋小院却让人觉着舒适安逸,如同置身遥不可及的幻梦一般,若有似无地触拨着他的心弦。
片刻,却听史如意扒在井边,撅着屁股,惊喜地唤他道:“快来!我就知道我娘肯定在井里冰了好吃的。”
云佑:“……”
他力气不小,走过去,没三两下便轻松把井绳拉了上来。木桶里装了荔枝,满满一桶,鲜红欲滴,在凉丝丝的井水里浸了一晚上,用手拨着都能感到凉气。
史如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大竹篮,把冰好的荔枝丢进去,让云佑抱着。
又从墙角搬来木梯,自个儿手快脚快地爬上屋顶,熟稔地寻到一处安稳的位子坐了,探头,喜滋滋地对云佑招呼道:“上来呀!”
云佑只觉得每次在史如意身边,他都会做出一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的事,比如恶打醉汉,比如爬上屋顶赏月,再比如把剥了壳的荔枝皮衣随意扔到院里。
荔枝身披红衣,膜如轻纱,里头细腻果肉莹白如雪,清甜的汁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酸甜胜似醪糟。
史如意笑眼弯弯,小腿轻晃,劝云佑不要多在意:“吃的尽兴就好,明个儿起来我扫扫地就是了。”还兴致勃勃地要跟云佑比赛,看谁扔的荔枝皮最远。
云佑淡声道:“我不跟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