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霜忽地觉得酸涩,不舍得、犹豫、害怕的情感糅杂在一起,糅合成一个小小的荆棘球,在心室内滚动,刺着她。
“别说这种八嘎话了,我怎么会讨厌你。”
她气恼似地重复道:“不要说这种伤感的话。”
耳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草儿,就是不敢看向钢牙的眼睛。
钢牙:“耳霜。”
他依旧在等着回答。
耳霜能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开始抽搐,巨大的压力压过来,砸在脊背上。
即使没有镜子,耳霜也能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僵硬得厉害,活像提线木偶。
“我……”
她竭力放松,但显然用处不大,双手依旧在颤抖。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几乎以请求的目光注视着钢牙。
拜托了,千万别生气。
见状,钢牙的眸光一凝,心颤了颤,然后下坠。
他沉静地颔首,道:“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别哭。”
钢牙还想给耳霜擦眼泪,但在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做之后,半途又抽回手。
扪心而论,他并非没有料到会遭到拒绝。
他是凶狠的狼,有尖牙利爪,食肉,对待猎物毫不留情,行事作风和从小的成长经历都与耳霜迥然不同,基本可以说,他与谨小慎微的妖兔分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能成为点头之交,已然是幸运中的幸运,少见中的少见。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耳霜表现得比他更为难过。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耳霜捂着脸,觉得自己弄砸了一切,很深的挫败感涌上来。
好糟糕。
“这不是我想要的,真不是,但我说不出来。”耳霜没办法向钢牙描述自己的恐惧,描述一直以来追着她跑的噩梦。
“奇怪,我……”耳霜语咽。
即使知道这毫无道理,但耳霜依旧忍不住去想象钢牙有可能会跟自己吵架,觉得感情淡了,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变得不堪。
若只是友情的话,就不必纠结,不必患得患失,不会被内心的幽暗和嫉妒吞没,这很好,安全,远比无法掌控的“爱”稳定。
“我真不是讨厌你,真的。”耳霜拉住钢牙,慌不择言地解释道。
她尝试了,但简单一句“喜欢”,仿佛重逾千斤,压在喉咙难言。
这道心理障碍太高、太宽,以至于耳霜甚至不知道能从何开始跨越。
耳霜怕钢牙追问她无法回应的缘由。
但与耳霜担忧的可能相反,钢牙只是微颔首,定定道:“好,我知道。”
-------------------------------------
耳霜坐在床沿,她身下由厚实兽毛铺就而成的床软和温暖,但她却坐立不安,迟迟没有睡意。
因为客房尚未收拾好,并且居所环境比不上主人的住处,所以钢牙便让耳霜暂睡自己的房间,他会尽快安排好,将她送回妖兔村落。
耳霜环视过这个陌生的房间一周,不管是挂在墙壁上的刀剑,亦或者是放置在架子上的护甲,都无一例外地传达着一个信息,那就是:这是属于妖狼的房间。
末了,她仰面长叹,倒在床铺上,就跟条毛毛虫似地,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不一会儿,身上便裹了一层被子。
耳霜埋怨起自己来,脑袋咚咚撞枕头,“胆小鬼,连话都讲不利索,有什么难的,直接把自己的心情好好说出来不就行了吗?笨、笨死了。”
说着,她又哀叹一声,“不行啊。”
第45章 躲起来
半夜, 号声大作,凌乱的脚步声和喊声响彻云霄。
灯火摇曳,墙壁上的人影绰绰, 好似鬼魅游城。
耳霜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只看见披坚执锐的守卫们正源源不断地往训练场跑去, 汇成一条黑色的线,然后在夜色中断掉, 再看不清楚身影。
猝尔, 极尖锐的哨声回荡在宅邸上空。
耳霜捂住耳朵, 觉得耳膜疼得不行,似乎要在这种高频的音调中破裂,流出血液来。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跑。
耳霜咬着牙,抬头望向声源处,看见数百道黑影在云间急速穿梭。
即使没有人解释, 单看这幅景象, 耳霜也能够猜到是有敌人趁乱来袭了。
来袭的妖怪不似人形,下身臃肿得可怕, 就好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大手作祟,将一个人的上半身与一个巨型球体缝合而成的产物。
有妖狼在惨叫, 被鸟怪抓上半空, 接着他们松开爪子, 妖狼们纷纷掉落下来,摔到屋檐上,一路翻滚, 肢体软烂成一滩泥, 眼看就要没了呼吸。
嗬——
耳霜捂住嘴, 只看着落在自己不远前的草坪上的妖狼惊愕。
她的心揪起来,想去确认钢牙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