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脚步未停, 只低声回复他们:“出了些事,进去再细说。”
维夏还要去请太医,也被阿洛阻拦了下来。
进了寝宫, 几人扶着闻人恪躺下。
林钟心里已猜到几分缘由,刚要开口, 就见闻人恪手臂一摆, 嗓音依旧沉稳清厉:“你们下去,洛儿留下。”
“殿下,您的身子……”林钟急道, “严先生那边还没信儿……”
闻人恪岿然不动:“下去!”
林钟只得闭了嘴,与维夏一起缓步退了出去。
阿洛没料到回了宫,他竟把林公公遣了出去, 一时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怎么照顾毒发的人啊。
登车那会儿他外表看着还算正常, 然后症状便越来越严重,大抵是疼痛难忍,接近皇宫的时候, 已是面色难看至极,攥住她的手掌青筋一根根凸起, 像长嘶的苍龙。
她生怕他就这样……
阿洛深深吸气, 轻手轻脚拉过锦被给他盖上。
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床上的闻人恪忽地开口:“这两日你就呆在这里, 不必多做什么。”
这会儿他的声音也不似先前虚弱,阿洛后知后觉,或许太子殿下的病症没有想象中严重?
“殿下?”阿洛试探着,“你……”
“我什么?”闻人恪语调平和,缓缓睁开眼睛, 狐狸眸中赤色显著,却意外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更添了几分凌厉。
阿洛欲言又止,想问他是不是故意表现出病重的模样,想问他是不是连林钟和维夏都防着,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她不能对他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身处他这般境地,究竟怎么做才能万全,因此不该对他的行为有任何置喙。
“没什么。”阿洛抿唇一笑,“殿下头还疼么,我给你揉揉吧。”
见她什么也没说,闻人恪倒是有些惊讶了:“不问了?”
阿洛摇头:“没什么好问的,殿下做事自是有自己的道理。”
说罢,净了手给闻人恪按起额角。
一绺青丝从她右侧肩头滑下,正落在闻人恪面前,他微微侧目,便能看见阿洛白净的面庞透出淡淡的粉,睫宇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一双振翅的蝶儿,悄无声息地撩动一池静水。
闻人恪微微垂眸,他素来相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多年来的经历也无一不在肯定他的论断,不过眼下这个人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了。
阿洛的来历他已知晓得明明白白,苏家不舍得拿自己的亲女儿填他这虎穴,索性把养女送来,倒是要把这给苏四小姐“替命”的人利用个彻底。
而这个傻子,也就包袱一收进了宫来,怕是怕的,最初那几日,她可是连靠近他都忍不住打哆嗦。
他本以为,在她心里,他会是豺狼虎豹,恨不得他早早死了干净。可自从得知他中了毒,她竟是没有那么怕他了,甚至好像比他自己还担心解药。
傻子果然是傻子。
闻人恪嗤笑出声,忽然玩味地问:“知道东宫有多少外头的探子吗?”
阿洛动作一顿,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默了默,又道:“很多吗?”
“呵,非常多。”闻人恪勾起唇角,“死的多,活着的也不少。”
阿洛立时想到他方才怪异的安排,不由吃惊:“可殿下既然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处理?”闻人恪说,“洛儿,你知道吗,这东宫里的探子,有从外面送进来的,也有在东宫待了十多年后成为眼线的。杀,是杀不完的。”
阿洛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是林公公还是维夏姑姑?”
意料之外,闻人恪大笑着否认了她的疑问。
然而还没等阿洛露出笑意,他又道:“至少,今日之前他们还不是。”
阿洛总觉得他这个说辞十分耐人寻味。
闻人恪道:“他们没有另寻明主只不过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他们很清楚一旦事迹败露,他们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他们得到的要多得多。”
这话听在阿洛耳中,把一切都以利益衡量,让她莫名不喜,下意识反驳:“也许是因为他们只忠心于殿下呢?”
“忠心?”闻人恪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会相信的东西啊。
只是看着阿洛抿着唇一脸笃定似的,他也只好将人心难测的道理压了下去:“你说得也是一种可能。”
看得出他不信,但阿洛不肯放弃,耐心劝解道:“人都是有感情的,殿下与林公公他们相处这么多年,想必对他们的本性也有所了解,不妨多信他们一些。”
正如她,在东宫这些时日,发现太子殿下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很是不同,纵是不认同他行为处事的行径,却也同情他的遭遇。
或许说来不该,但至亲的欺骗与背叛,确实也无形中成为了她解释他性情残暴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