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色生得妩媚,偏性子颇有些配不上这张脸。说她驽钝吧,有时还有几分聪明劲儿,可说她聪明吧,一点儿心思都摆在脸上。
不想喝酒,藏起来有什么用?她若真有胆儿,就该砸个干净,一丁点痕迹都不要留。
许是趴在桌上睡得不安稳,又许是被他盯着发了毛做噩梦,阿洛远山黛似的眉不安地动了动,脚上下意识狠狠一蹬——
好巧不巧是伤了的那只脚。
“啊!”一声急促的痛呼,她人也猛地坐了起来,“痛……”
崴伤的脚腕前几天消了肿,但走路还不敢使劲儿,这会儿一跺,整条腿都钻心的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那股痛楚渐渐消散下来,阿洛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正看见面前有张棱角分明目露寒光的脸庞。
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想起来这是太子殿下,阿洛差点儿一个倒仰跌坐在地上。
饶是这样,她也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抚着噗通噗通狂跳的心嘟囔道:“殿下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啊?”
闻人恪眸色如墨,仍旧支着手看她:“怕孤?”
阿洛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不过今天一天他都怪怪的。
至于怕不怕,谁能不怕呢?
“……殿下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鬼呢。”阿洛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剧烈的痛意消退,余下的是脚腕间一阵一阵的钝痛。
闻人恪听得出她有所保留,冷冷牵起唇角,收回了支撑下颌的手臂,身子慢慢向后倚靠,重又恢复以前那般睥睨的姿态。
“要说怕,殿下心里也明白,谁不怕殿下呢?听说殿下要喝酒,连林公公都不敢近前伺候。”阿洛皱皱鼻子,突然又开了口,一副闲聊的语气慢吞吞说,“但让别人惧怕,不正是殿下想看到的结果吗?既然达成了目的,又何必为此自怨自艾,只要殿下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实在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随着阿洛的话,闻人恪面上嘲讽的神情微微凝住,深眸落在她温柔清艳的眉宇间,摩挲着墨色扳指的右手久久停滞。
良久,他终于启唇:“……怎么发现的?”
阿洛抬眸看他,眉眼一弯,笑道:“是殿下故意让我发现的啊,毕竟我离殿下那么近。”
或许最初意识到这点,只是因为她直觉太子殿下并不是传闻里那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吧。
有了一点儿怀疑,再去看太子殿下的行事,也就不难发现其中都有隐蔽的缘由,或许他真的手段残暴,但他杀的每一个人,必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后来,知晓太子殿下中了毒,这个猜测也便更为笃定了。
即便是疯子,太子殿下也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因为殿下不曾防备我,所以我看见了殿下行事是有理由的,所以知道殿下是有意让人误解。”阿洛轻声说。
闻人恪发现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聪明。
“那你不妨猜猜,孤为何不杀你?”
阿洛一听就蹙起眉,她实在不想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儿也不重要,说或不说都改变不了结果,甚至说了会让她的小命更危险。
或许是从她的表情里发现了为难她的新法子,闻人恪饶有兴致地交握了双手,一副一定要等到答案的模样。
看来避是避不过去了。
阿洛轻叹一口气,索性提了更不开的一壶:“殿下今日是平常不同,是因为查到了下毒之人吗?”
身中奇毒、暗访严疯子、三年春、性情大变,再加上今天在坤德殿的场景,有些事不需要细想,就自动在脑海里连成了一条线。
所以说,有的时候想不通一件事或许仅仅是因为掌握的线索还不够多。
闻人恪几乎是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难掩笑意地问:“这么说,你猜到了?”
这个问题,阿洛同样不想答。
见她沉默,闻人恪反倒事不关己似的品评起来:“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阿洛也学他打迷糊:“因为这世上,爱和恨有时候不需要理由。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人性如此。”
“……好一个人性如此。”闻人恪似乎被阿洛这句触动,低声重复了一遍。
须臾,他抬眸看她,唇边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我不想听。”阿洛猛地出声打断他的话,伸手捂住耳朵,一边紧紧闭上了眼。
想杀一个人,除去无理由的恨,就剩下有理由的利益瓜葛,可皇室宗族之间的权力倾轧,是她无能为力也不愿牵涉其中的。
虽然从眼下的形势看,安然脱离已是奢望,但少知道一分或许就有一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