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的人听得目瞪口呆,抛去他这满嘴不着调不提,这个逻辑确实难以反驳。
一时之间,连顺宁帝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好在随着众人沉默低头默默用膳,闻人恪也没就此事穷追猛打。
眼见棘手的情况被如此化解,阿洛缓过神来颇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人家说滚刀肉最难对付,这混不吝的做派确实也只有这位太子殿下做得来。
察觉到阿洛偷瞄过来的目光,闻人恪朝她微微倾杯,笑意还是一贯的慵懒随意,似乎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待阿洛安心吃饭,闻人恪才轻敛笑意,眼带嘲讽地瞥了眼上首的顺宁帝,他该怎么评价他这位父皇好呢?野心勃勃却眼高手低?
明明忌惮世家,却还需要依靠世家的力量对付藩王。一边需要世家襄助,一边却还两面三刀总想着制衡世家。可在这之上,被视为心腹大患的又是他这个储君。
而东宫与廖家联姻的场面,是顺宁帝万万承受不得的。所以,才会在他提议迎娶舞阳之后,立即偃旗息鼓。
真是没有成就感啊!
宴席一毕,顺宁帝便一刻不停回乾元殿去了。
阿洛也随家人离席,起身时就看见闻人恪懒洋洋地靠着座椅,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满殿散场的人群。
等到出了大殿,丹阳便扯住阿洛的衣袖,低声说了与崔氏的婚约,阿洛这才知晓原来那位崔大公子因父亲去世返回博陵老家丁忧,并不在京城。
“本是该写信给他告知一声的,偏这阵子忙得很,我倒给忘了。”丹阳敲了敲脑门,要不是今日提起,怕是要等那人回京才会知道他们家找回小妹了。
阿洛忍不住笑,听姐姐说话的语气,想必与那位崔大公子感情不俗,倒是不像殿中说的那般全然为了联姻。
丹阳还怕阿洛被席上的事情吓到,安慰她道:“今晚的事你别放心上,不管他们怀的什么心思,爹爹娘亲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咱们家不是那种一心只想联姻,不顾及儿女意愿的人家,我与崔氏的婚约,也是爹爹娘亲问过我之后,我点了头的。再说大哥,你看他都快二十了,不也还是没定亲?咱们对外说他是未立业不成家,实际上是他自己不愿意!”
廖泓逸走在两个妹妹身后,听着话头忽然就转到自己身上,又见阿洛一脸好奇地频频回首,很是无奈地快步上前,点了点丹阳的额头,也开口说:“丹阳说的不错,席上那些话奔着爹娘去的,真要动手他们不敢。”
三人前头,廖太傅紧跟着妻子的步伐,轻声说:“夫人今日是不是有些急躁了?东川王确实不怀好意,上次就是故意对舞阳下手,这回拿她做筏子也是意料之中。”
东山长公主瞥他一眼:“他们不就是想要看到我生气吗?”
廖太傅听罢颔首,这才解释得通。
“这么说,即便没有太子从中横插一杠,夫人也不会当着满殿人的面公然驳斥陛下?”
东山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个傻子不成?”
廖太傅呵呵一笑:“那就好。是我误会夫人了。”
东山长公主反问他:“你当时拦我,是想说什么?”
廖太傅没有瞒她:“贪墨一案爆发前,陛下一直有意削弱世家,崔氏也是因此才借着丁忧的时机安然从朝堂退了下去。可东川王一来,世家便不再是陛下的敌人,不如让退出去的人再回来。反正,丁忧的时限也快到了。”
此话一出,东山长公主便知道廖太傅准备使的什么手段。这番话要是方才当场讲出来,只怕顺宁帝的脸色就没法看了。
世家势大,不是皇帝乐于看到的,顺宁帝在位这些年,为了打击世家可谓手段层出不穷,可世家毕竟根深树大,又彼此联姻盘根错节,顺宁帝没讨到过几回好。
好不容易两年多前,堪称世家之首的崔氏家主病重离世,出于多方考量,崔氏大公子自请丁忧三年,顺宁帝几乎是欢欣鼓舞地将人送出了京城。
出于什么原因不重要,但是作为世家表率的崔家离开了朝堂,这件事本身对于打压世家集中皇权的顺宁帝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可偏偏就在顺宁帝准备再接再厉的当口,贪墨案出现了,而随着深入调查,居然又把东川王给引回了京城。
在顺宁帝心里,比起世家这把虚无缥缈的钝刀子,东川王可是能够直接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平心而论,顺宁帝的所作所为,从一个王朝的掌舵者来看,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廖太傅即便身为世家之人,在顺宁帝打击世家的时候,也极少故意偏袒世家。甚至,崔大公子离京,也有他从中斡旋,毕竟如果真的到了世家该退出的时候,此时还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