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院中,茫然四顾,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助中低声呜咽。
时序政紧随裴书臣之后,沉默不语,直至门前驻足。
裴书臣步入书房,回眸吩咐:“关门。”时序政闻言,微怔,随即依命行事。
裴书臣自抽屉中取出一鞭,时序政见状,自然而然地跪下请罚:“请师父责罚。”
“奔波劳碌,可有损伤?”裴书臣边问边细心擦拭鞭子。
“冲破经脉时,气血不稳,昏过去几日。”时序政怕裴书臣担心,又补充了一句,“现下已无大碍。”
裴书臣教出来的孩子,都有一个特征,聪明且不需要过多的说教。
小错自省,大错坦然受罚。
既不会让裴书臣烦忧,也能及时了解自己的情况。
“十五鞭,你且受着。”
裴书臣言简意赅。
时序政跪姿端正,闭目待罚。至第十一鞭,他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裴书臣动作顿住,不得不感叹,有时候人老了,心也跟着软了许多。
从前若是敢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掉层皮都算好的。
如今只是时序政轻哼了一声,裴书臣便有些不忍。
时序政睁开眼,目光坚定:“师父,请您继续责罚。”
十五鞭,鞭鞭到肉,最后一鞭尤为沉重,时序政背后衣衫破裂,鲜血渗出,此乃警示,提醒他日后行事需谨慎,不可鲁莽。
时序政咬牙忍住,没让自己再发出声音,只是额头冷汗不断的渗出。
待裴书臣收鞭,方缓缓起身,复跪,行弟子大礼,声音沙哑:
“政儿不肖,累及师父挂念,谢师父教诲。”
这便是最标准的流程,惩罚之时,裴书臣从不说半句多余的话;自然受罚者,也不能有多余的话。
受罚之后,便是该谢的谢,该认的错也认。
像季祈永那般,边训边罚的时候,基本不可能。
秋庭桉还是偏疼季祈永的……
“静思己过。”裴书臣放下鞭子,只说了四个字,便离开书房。
裴书臣的规矩,说难熬也难熬,说简单也简单。
罚后,反省好了,不会缺着对你的疼爱,但受罚之间,别想要什么好脸色。
第139章 对你而言,我算什么呢?
时序政身子骨倒不错,跪了半夜,裴书臣进来的时候,正昏昏欲睡……
跟儿时罚跪祠堂一般,一点定力也没有,半分跪不住。
裴书臣轻叹一声,时序政耳力极好,听见了,却只当做没听见,打着瞌睡。
反正裴书臣会来抱他回去,再不济……从前季昌宁也会,早早等着受罚时间一过,便入门将他抱回。
但这次……
“师父老了,抱不动你了。”裴书臣走近揉了揉时序政的一头白发,“自己起来吧。”
此言一出,时序政心头竟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时序政撇撇嘴,抱住裴书臣的腿,往他怀里钻。
“您不愿抱我,便说不愿,何苦说这些丧气话。”
时序政分明知道,裴书臣是最疼他的,怎会不愿抱他,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孩子闹脾气一般。
裴书臣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拍其背,戏谑道:“宫中一行,倒将你孩子气养得更甚了。”
“他如何会惯我,刚醒便要赶我走,我便将寝宫拆了,送给他做个纪念。”
时序政直气壮,一点没把事情的责任放在自己身上。
裴书臣轻笑着,却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时序政倾诉。
时序政埋首片刻,又抬起脸,露出丝担忧:“您如何处置永儿?他还小……您……”
“你们像他这般大的年纪时,便已肩扛重任,步入朝堂。”
裴书臣一句话便噎住了时序政,他只得闭口,沉默良久,才问道:“那您要将他送回宫里吗?”
裴书臣抬眸,看向窗外满月,一时无言……
晨光熹微,温柔地拂过尘世间万物,裴书臣轻启门扉,步入这清宁的晨曦之中。
回眸处,季祈永犹自跪于昨宵之地,身形未动分毫,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
唯余泪痕斑驳,诉说着夜的漫长与心的煎熬。
感知到那熟悉的身影渐近,季祈永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颤,似寒风中的落叶,摇曳生姿却难掩其脆弱。
裴书臣缓缓行至其旁,蹲下身子,目光深邃而复杂,轻轻吐语:
“起身吧,时辰不早,刑场之事尚待你监守。”
季祈永闻声抬头,对上裴书臣那看似淡漠实则深邃的眼眸,心头一紧。
随即咬紧牙关,强忍双膝之痛,缓缓站起,低垂的眼帘,掩不住其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只低低应了声:“是——”
起身之际,膝骨早已麻木无知,然他硬是一声未吭,将所有的苦楚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