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
男人扔下手里的铁链,迎上一众暗戳戳打量的视线,怒骂:“愣着做什么?走啊!”
清晨的风温凉舒适,撩起少年月白的衣袂,楚砚从后追赶,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许久,策马跟上。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故意放出那样的消息。”
以色侍敌,叛国北上。
这让那些南晋百姓怎么想?
楚砚想不明白,那么在意他人看法的顾时卿,有一天会捏造出这样的罪名。
时卿目视前方,侧影清冷孤绝:“陈述事实而已。”
“你又在说胡话!”楚砚气得牙痒痒,“有时候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南晋。
全都是南晋。
时卿在布一盘棋,棋盘纵横诡谲,而楚云枭,是棋局中最重要的子。
楚砚不是没有感觉,但他只能装不知道。
南晋横遭此劫,一半是他造成的,他没资格劝说。
和时卿在一起的每一天,楚将军都在爆发的边缘。
甜蜜也煎熬。
“顾时卿。”楚砚靠近他的战马,哑声道,“你在断自己的后路。”
时卿下意识握紧缰绳,放缓了速度。
转头看他时,目光沉静温和。
“我只是想活的更久一点。”
楚砚盯着他纯净漂亮的眼睛,意外地没看出半点撒谎的痕迹,楚砚低下头,一时无言。
时卿看着楚砚,愧疚填满心尖,他轻喊:“楚砚。”
楚砚闻声抬眸。
衣袂翻飞,少年倏然从马背上起身,楚砚神色有一瞬的错愕,紧接着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
落入怀中的那一刻,时卿抬手圈住对方脖颈,仰头亲吻他的唇瓣。
“顾时卿……”
“时卿,唤我时卿。”
楚砚抱紧怀中的人,粗粝手掌捧着他的侧脸,“卿卿。”
时卿偏头轻蹭他的掌心,漆黑凤眸含笑看他,这一刻,少年瞳仁倒映的只有他。
他说:“我会好好活下去,不止是为了南晋。”
……
北城关。
时卿是第二日清早去的青山墓,向楚砚要了一壶酒,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酱肘子,跪在老人家碑前。
战北王膝下只有一子,极为疼宠。
“你不是没娘的孩子,相反,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娘亲,她拼尽全力将你带到这人世间,临走时都是笑着的。”
“我们小时卿要好好长大,争取成为像爹爹一样英勇的将军,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哎呦我去!敢拔我胡子!兔崽子有种别跑!!”
“这狗皇帝!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敢欺负我儿子,看我不起兵反了他的天!!”
记忆里浮现出男人英俊柔和的眉眼,顾北昀长了副和善可欺的好相貌,也一度凭温润公子的形象迷得一众千金神魂颠倒非君不嫁。
事实上只有娘亲一个“受害者”。
“你娘亲在世的时候啊,总说我粗鄙,还让我改,我苦的啊,改不了,改不了一点。”
“搓衣板都要让我给跪烂了!”
“你娘亲也真是不讲,总要我吟诗作赋,穿锦衣华服,她是不知道那些公子哥有多弱不禁风……”
时卿下意识抬手,指尖轻抚过石碑。
顾北昀,北城关主将,南晋的定海神针。
一腔赤诚,英勇刚烈,忠于南晋,忠于民。
即便当年常氏灭门血案,他不惜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闹上朝堂,舌战群儒,大骂皇帝三百回合。
爽快之后,自然是被罚守城关,此生不入花临城。
可暗流涌动的朝堂本就不适合他,将军的战场,在千里城关,在肆意驰骋的草原。
时卿眼里不自觉泄出一点笑意,对系统说:“他那样的人,想必临走时也如娘亲一样,是笑着的。”
小老虎重重点头:“嗯嗯!”
他能感觉到宿主的心情不太好,但要说太过悲伤,似乎也没有。
国恨家仇,在宿主心里,恐怕还不及南晋存活的百姓。
历史浩荡,非人力所能及。
宿主说的对,小老虎想,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
时卿在顾北昀碑前待了很久,楚砚遥遥跟在后面,从清晨到正午,望向碑前清瘦薄削的背影,沉默无声。
楚砚没法体会那种感觉,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三岁那年,母亲出征西域,亦战死沙场。
他自小野生野长,吃皇家饭,住将军府,在外征战给口水就能活。
性顽劣,战功赫赫,恶名亦随之传遍京都。
燕国名将楚云枭,没有那些细腻的情感,也了无牵挂。
此刻,男人攥紧了胸前的麒麟白玉,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抽疼,眼里心里全都是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