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渔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抬起眼时,却见阿白已然面色铁青,就连他手里的那杆枪的光芒也变得更加幽寒了几分。
他死死攥着枪,用极为阴寒的声音切齿道:“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人哭嚎哀求,声嘶力竭,被血染红的枪剑仍在缓缓拧动着,程不渔甚至觉得自已的肩头也跟着剜心刻骨地痛。
可阿白却仍是不为所动,那慑人的神色连程不渔都不禁胆寒,脊背发凉。
他冷声道:“你果真不知道么?”
那人啜泣:“小的只是一个喽啰,连总瓢把子都见不到几眼,怎、怎能知道赤竹的行踪?您、您还是放过小的吧……小的只知道这些,真的只知道这些!”
阿白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知道其它?”
那人颤抖:“真、真的不知道!”
阿白不再问,微微点了点头,沉沉道:“好,很好。”
说罢,他竟将枪尖自那人肩头霍然拔出,电光火石间又挥臂扬起,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口处。
“你……你们答应不杀我……”那人一声闷哼,嘴角淌下暗红的鲜血,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
而阿白却只冷冷吐出一句话:“丐帮答应不杀你,我可没有。”
他的声音仿佛那自北极寒之地坠落下的一根锐利而又冰冷的坚冰,刺进人的耳中、心里,尽散发着迫人的寒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能说出的语气。
程不渔和叶舟只能这样呆骇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虽然金狐山二十八坞中的匪徒不值得同情,可这般凄惨的死状着实也让人一惊。
他自将长枪拔出,赤红的鲜血溅在了阿白莹白的袍上,而那人则当场栽倒在地,眼睛仍是瞪得滚圆。
现在,那些老弱病残的匪徒,已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丐帮。
程不渔不知道阿白与赤竹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不禁也对他产生了疑心。
那人一咽气,阿白的目光便已冷静了几分。虽仍是冷冰冰的,却已不似先前那般凶恶。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长枪,转身便要走。
程不渔急忙伸出手:“哎!你到哪里去!你的伤……”
阿白却头也不回,只道:“再会了。”
他眼见着阿白长袖一拂,整个人如秋日天空上一朵轻悠的云,踏上了竹梢,向着东方已经渐渐浮起的朝霞而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他是谁?”良久,叶舟才问。
程不渔却只能摇头,喃喃叹息:“我也不知道。”
叶舟的眼角仍是红红的,面上的神情已然哀恸。
程不渔忽而觉得心痛上加痛,轻声道:“师父,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徒儿想说,你还是莫要太难过。徒儿嘴笨,不会安慰人,但确实是不希望师父您难受,否则徒儿也会更加难受。”
程不渔素日里向来油嘴滑舌,可偏偏动了真心的时候,却是变得笨嘴拙舌。他只恨自已的机灵并不在对的地方,自已的本事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舟的心一寸一寸碎掉。
叶舟突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师父,你还好么?”程不渔扶住他,关切问道。
叶舟摇了摇头,道:“阿渔,你莫要为我担心。我只恨自已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
“你已尽力,都是那些贼人阴险狡诈!”程不渔咬牙切齿道。
“若尽力了却仍是这样,那便是我无用了。”
说着,叶舟的泪水便又涌了上来。但他咬了咬牙,很快便将这泪水压了回去,勉力道:“眼下赤竹有再起之势,当务之急乃查明此事。阿渔,你现在立即报信,令咱们江湖上的兄弟通知你义兄楚盟主,让他尽早防范。”
“师父……”程不渔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叶舟挤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你快去,莫误了大事。”
他轻轻拍了拍程不渔的肩,一脸倦容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遗体抱起,步履沉重地向院门外走去。
而此时此刻,一众丐帮弟子也早已聚集在门外,满目忧心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几人不住地低声啜泣。
天色渐明。这一夜发生的事,让人恍若隔世。
荆江边,幸存的竹子歪歪斜斜地互相依附支撑,火舌曾舔舐过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灰蓝取代,寂寥而沉静。
两张竹子编成的小舟之上,叶远山与余潇潇的遗体随着迢遥江水渐渐逝去。落叶轻轻浮在水面,围绕在他们身边,江岸对面,百姓驻足,远望竹舟。
远方升起一阵淡淡的薄烟。
丐帮弟子一直远望着小舟消失的方向,无人离去,更无人作声,只是这般静静望着,江畔的风也静静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