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此景,楚衡混沌的脑子,倏然清醒。
他猛然挣开太监的胳膊,压低眉毛,冷斥道:“谁准许你们过来此处?还不退下!”
这里是皇后的居所,一般无特殊命令,禁军不得来此。
话已说出,可无人应答,亦无人离去。
楚衡身为太子,这些人见到他,竟然无一人出声、行礼。这一事实,让他冷汗渐生。
他不由得吼道:“你们没听清孤的话么,这架势,难不成你们要造反?!”
这次的声量,远比楚衡平日说话,要大不少。不知是为了吼住他们,还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可依旧无人应答,这声怒吼,旋即消散于冷风中。
随即,是一道尖细的声音。
“殿下,公主有请——”
刚才那个太监,拽住了他,将他拖进宫殿。
太监的力道很大,相比之下,楚衡挣扎的幅度,小极了。
他使不上力,整个人虚软。
“莫非,是刚才那壶酒……你们,好大胆子!”楚衡顿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坤宁宫。
宫中居然空无一人。
不对——楚衡眼睛朝下移动——华贵的地毯上,竟有一摊血!
血上躺着一个人。
“父皇!”楚衡瞳孔骤然缩小,以不可思议的大力,甩开太监。
他飞奔而去,跪扑到皇帝面前。连身上、手上粘到污浊血液,都无暇顾及。
皇帝已经昏迷不醒,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银白的寒光,闪得他眼睛刺痛。
“是谁!太医呢!太医!”
他慌乱极了,四处张望,却不见任何人,连方才那个太监,都不见踪影。
楚衡不敢乱碰皇帝,生怕把他碰出个好歹。就连触及他的鼻翼,试探呼吸……他都不敢。
该怎么办……母后去哪里了……其他人去哪里了?他要出去找人。
他勉强从混乱中恢复些许理智,站起身来,腿却倏然一软!
方才酒的效力,还在发挥作用。楚衡深吸一口气,竭力不去想此事的罪魁祸首。
其实那个人,已经显而易见,但他不愿深想。当务之急,是找太医过来。
楚衡竭力支撑的双腿,挪到门处——门被锁了。
他居然并不意外。接下来……她应该会过来……宣称“人赃俱获”。
楚衡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扫向同在地上的人——他的父皇。
他们都未想到,他们竟会被楚璇——他“冰雪聪明”的妹妹,他“乖巧伶俐”的女儿,给算计个彻底。
……
不久后,楚璇带着一队人,推开坤宁宫紧闭的大门。
她身着华贵裙装,裙摆长及地面,浑身上下干净整洁,无一丝尘垢。
不似他,手上、身上均沾满了他父亲的血。
“皇兄!”她惊呼一声,“还有父皇!怎会如此!”
装腔作势,很不走心。楚衡漠然地看着她,此时酒的药效更浓,他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扇了扇鼻翼,紧蹙眉头,断言:“皇兄,你莫不是吃醉了酒,发酒疯,竟对父皇痛下杀手!”
给他找好了理由,楚璇便转首看向自己人,命令道:“你们速将此处管制起来,莫要让皇兄妄动,以免伤了人。”
楚衡缓了许久,才艰难吐字道:“……你待如何?”
她做下今夜这一切,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究竟要怎样?
“皇兄,本宫这会儿,自然要给父皇找太医过来。”
楚璇笑眯眯地转过来,蹲下身,与他平视。
她似乎很满意,此刻他无力反抗,任由她拿捏的模样。
“至于你,皇兄。本宫身为你的妹妹,自然不敢越过长幼秩序,对你如何。可弑父之举,乃天下之不齿。此事,自有朝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对你做下裁决。”
她轻飘飘地扫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衣袖。
“本宫不敢独裁,眼下,就将此事广而告之。”
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
今夜之后,太子酒后弑父之事,便会传遍朝廷。她——嘉淳公主,便是此事的目击者。
经过坤宁宫门,楚璇看清来人——谢知夜,朝他点点头。
谢知夜说好会帮她,便真的不掺任何水分。今夜,他带着禁军中的心腹,把控好此地的一切。禁军中其余人,以及玄铁营中的谢家人,便在外廷,控制好整个皇宫的局势。
只要今夜安稳度过,明日消息传遍京城,任那些言官如何质疑,如何抗议,都不足为惧。
她楚璇,乃是守护父亲安危、镇压宫中内乱的第一功臣。而楚衡……身为酒后弑父的罪人,他的太子之位,绝对保不下来。
目前,坚定站在太子这边的人,很少,顶多有勋贵一派。楚璇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