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自然清楚,但此事乃是孤与妹妹的私事,与朝堂形势有何关系?”
“既然殿下认为,此事与朝堂无关,那看来殿下还是未能参透朝政……以及陛下的一番用意。”
“如今,朝中群臣可分为三大派:勋贵、世族、寒门。”
“勋贵们,当年随陛下平定天下,军功赫赫,对陛下绝对忠诚。但另外两派,就要疏离些了。”
“不过,勋贵对陛下忠诚,不代表对殿下您也一样忠诚。所以,陛下为您指婚,着重考虑勋贵一派。他们乃是朝中最坚实的一派,必须要被殿下牢牢掌控。”
楚衡倒有些意外,李宁茹居然将他们的政治联姻,摆在明面上讲。
李宁茹出身安国府,乃是根正苗红的勋贵之女。所以父皇才考虑李宁茹做太子妃。
她所言没错,他与勋贵联姻,确实能极好地笼络他们,为他所用。
楚衡点点头,问道:“那另外两派,你有何见解?”
“世族,在前朝便把控朝政。他们虽在本朝有所削弱,但威势仍在。陛下……既忌惮他们,也暂时除不掉他们,只能如此僵持着。”
“但是,终归要做下决断:是拉拢他们,还是根除他们?此事,殿下不当袖手旁观。”
楚衡深知,他身为太子,确实不该袖手旁观,理应为陛下分忧。
可是——
他插不进手。
楚衡的眼瞳倏然睁大。
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他在世族上,没有人脉,没有势力。
但他妹妹,嘉淳公主有。
她的驸马,便是如今谢家的家主。如今世族,以谢家唯首是瞻,而嘉淳公主,便是谢家的幕后掌权人。
李宁茹见他已然领会,便接着道:“除了世族,还有寒门一派。他们不同于世族那样死板滞后,更易出贤才。陛下极为看重这一派,殿下也应礼贤下士,对吧?”
楚衡听后,手指微微攥紧。
如今想来,他行事一向高傲冷淡,虽不至于得罪寒门一派,但也绝对与寒门合不来。
可是,他妹妹恰恰相反。她礼贤下士,招揽一众出自寒门的谋士,送入朝中。
本来,他只觉得他妹妹是为父皇分忧。
可如今这些事情,他咀嚼着,却好似变了一副模样。
“但她……只是一介女流,”楚衡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她掌握如此多权柄,并无大用。”
她是女子——光是这一点,她就取代不了他。
李宁茹微微颔首,似笑非笑:“是啊,明明并无大用……为何她还要费颇多周折,做这些吃力不讨好之事?殿下难道不读史书,历朝历代独揽大权的女子……不在少数吧?”
楚衡听出了她的嘲讽之意,不过眼下,他暂时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
他更计较别的——
他的妹妹,颇有野心,甚至意图抢占他的权势。
楚衡难以接受。
“那你说说,为何父皇要纵容她如此?”他声音逐渐抬高,似乎想证实自己的正确,“父皇难道想不到这一层面?”
“或许……陛下有万全之策,可以将如此权势滔天的公主,轻易拉下来。所以,他丝毫不吝啬,给予她权势。”
李宁茹笑了笑,看上去如沐春风,但她的语气寒酷似朔冬。
“陛下将她拉下来后,就能为你铺路。让你享受,你妹妹的努力成果。”
楚衡听见这样不友善,但直白的措辞,心中一跳。
铺路……他的妹妹,是用来给他铺路的?
“休得胡说!”
他冷声反驳道:“璇儿乃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他怎会这样对她?何况,她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哪怕是父皇,也不能随意处置她。你口中,能轻易处置她的‘万全之策’,简直是妄言!”
李宁茹见他发怒,却不慌不忙地应道:“殿下糊涂了,我口中的‘万全之策’,不正摆在殿下面前么?”
摆在他面前?
“……你是说……”楚衡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她的身世?”
他嘲讽道:“你才是糊涂了吧!父皇分明还不知晓……”
等等……父皇他真的,不知晓吗?
电石火花间,楚衡想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
月夜之下,东宫的这一角落处,如寒潭死水,冰似凛冬。
良久后,他低喃道:“你确信吗?”
“八九不离十吧,”李宁茹见他终于明白,甚是欣慰,“陛下掌管锦令军,对百官诸事无所不知。哪怕嘉淳公主隐瞒得再好,也会透露些风声。”
“什么时候?”他声音更哑了,几近绝望。
“妾身推测,陛下是何时给予公主参政权柄,就是何时洞察此事的。”
这么早。
李宁茹见他不语,接着道:“若是殿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知情不报,恐会令陛下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