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他稍一俯首,便能看见的明晃晃的金钗。
还是该想想别的……蔺昭淮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问道:“有些人,她极度害怕雷声,可能是为何?”
明素簌默了默,跳脱的思绪逐渐收回,沉入记忆的深渊。
她神色一沉:“可能,从前一些惨痛的回忆,就伴随着雷声,让她毕生难忘,铭刻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譬如,她母亲丧命之日。
那一夜,她和弟弟明素简躲在暗道,那里并不隔音。军营战火纷飞,厮杀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当然,还要数天际轰隆作响的惊雷之声,以及近在咫尺的母亲惨叫之声,最令她惊悚。
“轰隆——”
又一道惊雷,似乎与她正回想起的记忆片段,再度重合。
她攥紧手指,却觉喉咙哽塞,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蔺昭淮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他身侧之人僵硬地靠着他,面色更加惨白,红唇被无意识咬紧,手指掐进掌中,几乎要掐出血痕。
他低垂双眸,沉默不语,只是伸臂握起她白皙的手,将她紧紧陷入掌心的手指掰开。
“别掐自己的手,”他迎上明素簌不解的目光,朝她一笑,眸中水光潋滟,“可以握着我,我很怕雷声。”
他这话说得还可以再假一点。
但明素簌不想拆穿他了,而是松开紧攥的手,反握着他。
“好吧,如你所愿。”她扭头,轻哼一声,很是勉强的样子。不过,方才惊恐万分的情绪终于消退许多。
而且,直到马车行至府门,都不再有雷声了。
须臾间,马车已停,他们先后下去。
一出来,便见天空乌云滚滚,周遭压抑沉闷,燥热潮湿。
偏偏还有阵阵狂风,吹得树叶猎猎作响,明素簌的裙裾随风翻飞,发丝轻扬,令她走路有几分费劲。
但这些都不要紧,唯独……蔺昭淮还这么旁若无人,紧紧拉着她走,这是要作何!
他们身后的随从可不少,都看着呢!
而且他步伐轻快,还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说好的害怕呢?
明素簌不想陪他这么玩了,她还是要脸的。
她边试图不露痕迹挣开,边商量道:“可以了吧,虽然此刻天色依旧阴沉,但没有雷声了。你快松开,这里还有别人!”
恐怕,最后一句才是她心中真实所想。
蔺昭淮唇角微勾,但他不松,而是理所应当道:“虽然没有雷声,但风很大。而你身子单薄,怕是在狂风中举步维艰。我拉着你,更好行走。”
“……?”
当她是几岁小孩?纵使风再大,她也不至于如此!没有他牵制,她大可以迈开步子,走得更快。
话音刚落,蔺昭淮轻飘飘一扫,便看见她极为不服气,气鼓鼓的模样,又慢悠悠补了一句:“其实我孤身一人,在如此狂风中,走得也甚是艰难。眼下我们二人相互扶持,才是正道。”
但明素簌闻言,眸中明晃晃的不服气愈发浓烈,直接瞪着他。
他好意思如此胡说八道,当她瞎的?今日白天,她意外撞他一下,力道可大了,结果他只是稍稍后撤半步,然后便纹丝不动,如今走在风中,也是步伐稳健,哪里艰难?
明素簌正欲反驳他,却见天边划过一道银亮的闪电。
又打雷了……
不过这一次,她不该露怯了,好歹当着身后这么多人的面。
“轰隆——”
明素簌呼吸一滞,但她紧绷着脸,神色基本正常,行走的步伐未停,反而更快。
她只想快些回到屋内,然后,用被子裹紧自己。
旁人毫无所觉,但蔺昭淮知道,方才他握着她的手,被捏紧一瞬。
此刻,她还佯装淡定,边走边打量着天幕,松口气道:“所幸,此时只是打雷,没有下雨。”
毕竟,他们离屋子,还有一段路程,若是下雨就不好办了。
然而,话音刚落,明素簌忽觉额头一点湿凉。
“……”
说什么来什么……
不等明素簌反应过来,夏日暴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有丝毫预兆,劈头盖脸砸向地面众人。
她抬起那只空着的手,用轻薄衣袖无济于事地挡着头,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伞呢伞呢!”
下人们还未等她吩咐,已经跑着去马车上拿了,他们模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如帘如幕的暴雨中。
正当明素簌在雨水中半眯着眼,四处张望,试图找一处繁密的树下暂时躲着时,她另一只手却被猛地一拉。
“距离不远……干脆我们跑回去。”
蔺昭淮带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不甚清晰,却仿佛穿透如千军万马奔腾的雨声,激荡着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