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明素簌既然将这一秘密告知于他，自然不会隐瞒其它细节，“我在去年的清秋节宫宴前，做了一场梦……”
她将那场梦境，以及之后的续梦，完完整整告诉了蔺昭淮。
虽然梦中之事，如今没有一样是应验了的，但她仍有些不自在。
毕竟，梦中她莫名其妙成了皇后，嫁给一个害死她爹的皇帝。此事讲给她现在的丈夫，听上去是有些古怪。
但蔺昭淮未曾在意她略显紧张的神色，而是微蹙眉头，陷入沉思。
哪怕他遇事向来从容不迫，听完此梦，还是有些愕然。
毕竟，若是旁人告诉他：短短数年后，便有人成功篡位，改朝换代，颠覆眼下平稳的政权。蔺昭淮只会嗤之以鼻，全当笑话。
但现在，这不是笑话，而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瞬息之间，他已将朝中所有可疑之人，通通在脑中过了一遍。
没有完全符合之人。
朝中群臣中，有滔天权势、尊贵身份的，却没有足够强硬的政治手腕，譬如安国公，靖国公，谢知夜。
而才能出众，名声鹊起的，却没有足够高贵的出身，譬如在嘉淳公主手下，最得圣心的几个寒门子弟，甚至是蔺昭淮他自己。
之前，倒是有一个较为全面的卫国公，但他已经被皇帝借贪污案罪名，斩草除根了。
此事甚至是蔺昭淮一力撮合的，但哪怕没有贪污案，皇帝也会寻别的由头动手。对此，他心里门清。
而皇室诸位亲王，谋逆的可能性便更小了。众所周知，他们被皇帝放养，已成骄奢淫逸的性子，无一人成器。
以至于，嘉淳公主在皇帝那里的地位，都要越过她那些兄弟。而太子从小到大，也从不担心兄弟阋墙之事发生，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无论是外朝，还是内廷，处处固若金汤，当今陛下的帝王心术，可见一斑。这也就是为何，蔺昭淮听闻，日后有人成功篡位，心中会略感惊讶。
而且，那个篡位之臣甚是年轻。他的可选范围，便进一步缩小。
既然从朝廷局势，判断不出人选，那便要挖掘梦中细节，从蛛丝马迹中窥见那人真容。
“那个人说，你曾救过他。”蔺昭淮沉吟片刻，寻得这一突破口，“或许目前，此事尚未发生，甚至以后也不会发生了。但我们还能推知出一件事情……他或许，因此心悦你。”
不然一个帝王，他怎肯尊一个二嫁的女子为后？
言罢，他便看见明素簌脸颊泛起红晕，不由得轻笑一声。毕竟是情窦未开的姑娘，听见这种事，确实会有些羞涩。
她不知自己的脸红，已然暴露她的真实想法，嘴上硬气道：“……是又如何？时至今日，我都没救过什么男子，多半还未与那人见过。”
“有我做你夫君，这种人在现实中，也没得机会接近你了。”蔺昭淮语气悠悠，但透露着一丝嘲讽与不快，“我方才之意，是让你在后续梦中，可以借此套他的话。”
明素簌懂了，可她随后苦恼道：“不过，我已经许久没做过那个梦了。”
若是可以，蔺昭淮也不想让她在梦里，还要做别人的妻子。
他解释道：“这样才是好事。按你所言，你之所以做了续梦，是因为上一次弄错了信息，没能彻底避开祸事。若是此后，并无续梦，便证明这一祸患已然解决。只是，我们应该有备无患，提前准备，应对更糟糕的情况。”
“所言甚是，”明素簌接受他的提议，点点头，随即张望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之后我们回去，再商议此事。”
此时，临近酉时，日光已然西斜，不久后便是黄昏时刻。
他们确实应该离开此地了。
蔺昭淮没多说些什么，更不打算去给他父母兄长上炷香再走，而是直接带着明素簌离去了。
他从来不怕，因不敬鬼神而遭报应的言论，事在人为，若他只指望着上天的因果报应，来拯救自己，那他早不知埋在哪里了。
两人回到马车，车轮滚滚，驶向姑苏城内。
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坦然地敞开心扉。现在，他们都各种怀揣着，对方最重要的秘密。
明素簌思绪如潮，被蔺昭淮的秘密，以及她当前的这一难题占据。
她陷入沉思之中，便未曾发觉，眼下蔺昭淮看向她的目光中，掺杂着算计、犹豫，甚至是一丝意外。
明明成功解决了他心中疑惑，但他并无想象中那样轻松，蔺昭淮心里难得生成一些迷茫。
他们今日，交换了各自秘密，虽然这是蔺昭淮预料之中，但他竟有些迟疑。
因为，这实质上并不对等。
明素簌没有多想，但他清楚，他的秘密如今妨碍不到他，但她的秘密——皇权即将颠覆之事，若是一朝暴露，足以给她招致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