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摇椅的晃动重新带动陆铮的脚尖,陆铮恍惚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如墨泼般的天幕,黑得深邃,除了目光中夜幕与地面相交处被灯光照亮,其余皆是虚无。
陆铮静静地坐着,但当她真的处在相对安静的环境当中,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思根本无法完全静下来。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在医院的画面——陆文康的丑恶嘴脸,和晏霞的委曲求全。
思绪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几经辗转,带来的是无解的答案。
陆淑贞哭泣着,嚎啕大哭地抓住年老的母亲,声声控诉的是这几十年来的不公。
而干瘦年迈的老母亲,却根本听不懂女儿的哭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反问,“你会拿钱救他的对不对?”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女儿的绝望——
“我不会拿钱救他的,他有钱他就去治,没钱就去等死吧。反正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也不是我的亲妈。”
而现在,这只蝴蝶的飞舞开始变得吃力,陆铮觉得蝴蝶的翅膀好像受伤了。
微不足道的蝴蝶,在这残酷的大自然,努力地忽闪着自己的翅膀,只是想要飞起来,想要活下去。
一丝异样的感觉窜上了陆铮的心头,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街对面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烟火绽放的声音。
大夏天的,放烟花?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里,放烟花,陆铮怎么也没想到是什么原因。
但那一道又一道亮眼的光束,正从街对面的小区内快速升空,划破漫漫长夜。
陆铮呆呆地看着那光束再次在夜空中汇成光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希望像在除夕夜一般,再次抓住它。
光点确实成功地落入了陆铮的掌心,而就在下一秒,光点在夜空中炸开了。
四散的光点,如当初一般从陆铮的掌间流逝,短暂地点缀了夜空。
绚烂转瞬即逝,烟火燃烧殆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铮缓缓地收回自己高举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臂,摊开掌心,什么都没有。
泪水无意间溢满了眼眶,滚烫的热泪与灼热的空气交融,陆铮呆呆地望着一无所有的掌心,自顾自地呢喃道,“什么嘛……我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呢……”……
回程的候机室内,陆铮与朗陈南并肩坐着。
陆铮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发着呆。
朗陈南那一天莫名出现在医院的情况,直到此刻踏上了回嘉海市的旅程,陆铮才有所察觉——
她隐约记得朗陈南说过,他不回沂宁市。
陆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陈南哥,你怎么来沂宁市了?”
对于朗陈南来沂宁市的理由,说没有察觉,陆铮是在撒谎。
朗陈南沉默了片刻,“来看我父亲。”
闻言,陆铮困惑地抬头。
朗陈南侧着身子,目光深邃地望着与候机大厅只有玻璃之隔的停机坪。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陆铮的目光,睫毛在日光的沐浴下微微颤动。
这一年间,陆铮从未听朗陈南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他展现在赵赫、展现在陆铮面前的样子,虽说也有幽默风趣的一面,但大部分时间,他才是最沉默的那一个。
“噢……”
但既然朗陈南都这么说了,陆铮也不想再多询问些什么。
比起莫名其妙来沂宁市,又莫名其妙在医院的长廊内找到陆铮,最后莫名其妙和自己一起登上回嘉海市飞机的朗陈南来说,有更需要让她烦心的事情。
“陆铮。”
就在陆铮以为两人会这样一路无言地踏上回程的时候,朗陈南喊住了她。
但低沉的嗓音只轻轻碾过了“陆铮”这两个字,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陆铮才听见朗陈南重新开口,“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朗陈南顿了顿,似乎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寻找最合适的措辞,“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你。”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是不需要挑明的。
请假的这几天,除了发现陆铮在哭的那一天,别的时间朗陈南总是和陆铮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不常出现在医院,但真的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总是在陆铮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比如瘫痪的陆文康,需要从这张病床上换到另一张做检查的床上时。
哪怕陆铮并不愿意让朗陈南看到自己的窘迫,但陆文康的存在就意味着这一切都不可能。
从陆文康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朗陈南对陆文康需要动手术的费用有了大概的了解。
而他这时候提的帮助,就是指的这个……
陆铮手上攥着登机牌,机打出来的硬纸板只是比普通的纸张要厚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