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泡在蜜罐中浑然不觉,亲情原来是这样古怪的东西。明明场面和她当初被男友背叛上门抓奸时并无区别,但她这会儿竟然如此软弱,软弱到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境。梦醒了,母亲还活着,继父也是她记忆中那个待她们母女极好的男人,而她衣食无忧,最大的烦恼都是些在旁人看来属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东西。
“你就陪着我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会做出些什么。”薛令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的人生向来没有设定固定的框架,随遇而安也意味着随机应变,意味着事情可能会超出她力所能及的范畴。
雒宇看出了她的方寸大乱,帮她做决定:“我一会儿先上去观察一下情况,你别上楼,在消防楼梯里等我,免得直接撞到他本人。”
“行,你确认好给我发信息。”
“嗯。”实际上,雒宇对此行并不乐观,他已经搜索过资料,哪怕是直系亲属的身份,也并不影响私闯民宅的定性。一个铁了心要抛弃继女的男人,他不认为会像外表一样儒雅良善,为了规避麻烦,薛利升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雒宇探查后发现,楼栋户型是两梯两户,薛利升所居住的房屋门口安装了摄像头。考虑到那个兢兢业业的摄像头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又尚且不确定薛利升近期是不是住在这套房子里,雒宇和薛令一致决定躲在消防楼梯里守株待兔,观察情况。
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是两人的手机。空气闷热又隐带潮湿,焦躁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薛令漫无目的地在各个APP里切换,思绪无限制地在黑暗中延展,找不到出口。
“哎,雒宇,假如我们等不到怎么办?”
她的声音惊醒了楼道声控灯,照亮她倚在墙边的身形,也将之前隐藏在黑暗中的彷徨不安彻底拽了出来。
天塌了也能当被子盖的薛令何时这样悲观过?雒宇盯着她不断抖动的睫毛,知道她正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当中。他倒是很能理解薛令当下的状态的,他曾经见过薛利升和薛令的互动,如果不刻意介绍的话,没人会认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嘘!”他谨慎地示意她尽量降低音量,“等不到就等不到,本来你也没指望靠找到他就能彻底解决问题吧?”
……是的,尽管薛令一直对外都宣称找到薛利升后,除了索要答案以外,还要从他口袋里掏出一笔钱来,但稍微对案件内情了解得多一点的人都知道,薛利升主动对这笔债务买单的可能性趋于零。在法律层面,没有捕捉到薛利升转移资产的证据,薛利升就无须对公司承担责任。既然她的债务与他没有直接关联,那么存在的只有亲属置身事外这种道义问题。
雒宇在她明明灭灭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当是买个识人不清的教训了。”
疲惫排山倒海地袭来,薛令轻叹,伸手去掏包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凑到他身旁的楼梯台阶,席地而坐。
雒宇却抓着不锈钢楼梯扶手,脚踩实地,伸长双腿,又往上挪了几个台阶。
察觉到动静,薛令拿烟的手一顿,扭头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雒宇毫不心虚地对望:“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不要让别人吸二手烟。”
“呵,真介意二手烟那你往上坐干嘛?不知道烟雾往上飘吗?”薛令恶狠狠地怼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德守得真好,还没追上呢,就开始不和女生并排坐了。”
雒宇欲盖弥彰地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凑那么近干嘛?热得要命。”
“放心,那天和你开玩笑的!我要真喜欢你,还有你女朋友什么事?”薛令点着火,深闷一口,吐出烟圈,欠扁地补充,“哦,前女友。”
“我当然没误会。我是时刻提醒我自己注意一点言行举止,怕杨舒屹会误会。”
“切,那你之前还故意利用我,也不给出场费。”声控灯骤然熄灭,唯一的光亮只剩下薛令指尖的火星,在黑暗中像是匍匐飞行的萤火虫。
雒宇咳嗽几声,让重新亮起的灯光驱散火星里的落寞之意。没有人喜欢看向日葵的枯萎过程,薛令往日笑起来的时候世界好像没有阴霾的存在,他实在不忍看她继续萎靡不振。
“你要是缺钱,我这里还能拿出一些。太多也没有,因为我这两年可能就要选好定居城市,考虑买房的事情了。”
他的口吻并不郑重,但垂眸吸烟的薛令不用扭头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凝肃和诚恳。她轻轻地笑了,为他的务实,也为他的仗义。
“雒宇,你真是不可爱。怪不得舒屹现在还在和你装不认识呢!你明明就知道别人真正想听什么,非要实事求是,把后面那句实话一起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