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屹的重点却歪了,艰难咽下嘴里的电解质水,将瓶子递给他让他拧上瓶盖:“你怎么会写遗书?”联想起那次在医院看见他的场景和他手上现在仍然戴着的固定器,她认为他之前被误诊导致写遗书的可能性比较高。
雒宇执着地把饮料瓶继续往她手里塞,要她多喝一点:“我想和你一起殉情呗,不行吗?”
她都还没写,他先写?骗鬼啊!
杨舒屹知道,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对付雒宇的最佳武器:“你告诉我,我就多喝几口水。”
“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你就别喝。”雒宇怒发冲冠,攥着饮料瓶来回踱步。气焰却没能在这一过程中发泄掉,他还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气冲冲地走回来,把瓶子塞回她的掌心,恶狠狠道,“你就这点出息,你就只能威胁我了。”
他不情不愿地揭开谜底:“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到店里找你前的那个周末,天气是台风天。”
当然,她还在商场看见他一个人吃饭了呢!
她眨着眼睛,匆匆咽下几口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因为台风,周五的飞机延误到第二天才侥幸起飞。航班后半程全程抖动,偶尔还会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飞机上的所有服务取消,广播一直安抚乘客‘没事的,属于正常现象’,但周围的人吓得要命,还是开始集体写遗书了。”他自嘲笑笑,自己说出来也觉得不好意思,“明知道一旦飞机失事,不管是电子还是纸质形式的遗嘱都没办法幸存,可大概是太想抓住什么,我还是不能幸免地跟风去写了。”
更矫情的话雒宇没法说,他以为他那么倒霉,连她最后一面见不到。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来找她的路上的时候,她对他一无所知,还在和别人甜甜蜜蜜。
但有的话当事人不说出来,旁观者也能窥见一二,自行领悟会让事情的触目惊心程度更甚。
杨舒屹的视线清晰又模糊,语言功能不知何原因也紊乱失常,只好攥着那瓶水忍着反胃硬灌几口,咽下那些酸楚的情绪。
明明她最擅长的就是将一分爱意说成十分,但此刻她喉咙就像是粘了胶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分别那么多年,她当然不可能爱他爱得要死要活,但她确实是在意他的,尽管她从不愿意承认他对她的影响。这些在意里是否有爱的存在,她不知道,但如果当下赴死,她希望陪在她身边的是他,而不是梁文开。或许是因为雒宇为人靠谱,能够让她安心,或许是因为雒宇比较会照顾人,一醒来病房里该有的都置办了,或许……像是等待抛硬币结果的时刻,在她发现她找寻了许多偏颇雒宇的理由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在两人当中的倾向。
雒宇自觉这事丢脸,转移话题:“别想遗嘱这种不吉利的事情了,先给妈妈打电话吧!生病这事儿怎么也得和家里人说。”
一大群医生就是在此时簇拥进病房的。实验室检查结果表明,艾滋病、重金属中毒、化学污染等情况均被排除,医生联合会诊后高度怀疑是登革热,但登革热的检测结果需要等待一天。
登革热是一种通过伊蚊传播的急性传染病,目前尚未出现针对登革热的特异治疗方法,防止的主要手段在于蚊虫叮咬。绝大多数病人会自行康复,少部分病情加重的可能发生登革出血热,又称登革休克综合征。
杨舒屹和雒宇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病,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症状再难捱的传染病在绝症面前都是小确幸。
主治医生其实比杨舒屹更希望她是登革热,否则除了骨髓穿刺往白血病方向排查以外,他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寻找病因。
他对着两人叮嘱:“你的血小板数太低了,身体才会出现各种流血症状。你现在洗头都可能头皮都会出血,所以哪怕是退烧了也不能够洗头洗澡。目前只能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登革热,我目前先给你开多一些升白针和营养液,你注意卧床休息,同时大量补充水分和蛋白质。”
医生刚走,杨舒屹的眼眶就包不住泪水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化作泪滴,断了线一样坠落,再被洁白的床品吸收。虽然仍有概率是其他疾病,但至少在此刻,她相信且只愿意相信她就是急性传染病,丝毫不愿思考更坏的可能。
一向自诩理性谨慎的雒宇也和魔怔了一样,自动自发忽略病因不是登革热的可能性,拍胸脯向她保证:“暂时别和你妈说了,我能照顾好你,别平白让她担心。”
人遇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相信神佛,这会儿杨舒屹甚至顾不上雒宇走后她就无人照料的局面,哀求他:“你能替我去烧柱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