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柳叶舒一边重新烧水一边琢磨,明天得找人把院墙加高,后院的梨树也得处理一下,免得再出这种事。她倒没寄希望于这半大小子明天还真来砍树。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明明跟翎儿差不多大,竟学会了这些下作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待重新备好热水,她格外仔细地检查了院墙四周,确认再无隐患,这才安心洗澡。只是这一遭下来,原本放松的心情已荡然无存。
柳叶舒心烦,日后还是得在将军府里洗澡。
第二天中午,柳叶舒照常忙完田间的事后,回到家里却没见到张小旺来砍树,倒是见一陌生人站在后院,正抬着手比划着梨树的枝干。柳叶舒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年纪约二十来岁,眉目清秀,身材挺拔,穿着普通,却难掩气质。
他察觉到柳叶舒走近,立刻放下手,朝她微微颔首行礼:“柳姑娘,我是张小旺的表哥,昨夜听说我弟弟犯了错,特意替他来帮忙。今日就将这棵梨树砍了,省得再惹出麻烦。”
柳叶舒微微挑眉,冷笑了一声:“张小旺的表哥?倒是意想不到他还会请人替他。昨天的事可是他自己做的,如今让表哥来替,怕是换汤不换药,根子没改。”
那人听了,不卑不亢地答道:“柳姑娘说的是。小旺年少无知,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昨夜他母亲责罚了他,今早还叮嘱我一定要帮他把错处补上,也算教他长个记性。”说话间,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径直拿起锯子,动手开始处理梨树的枝干。
一边看着他动手,柳叶舒心中也有些疑惑:张家何时冒出个表哥来?而这人举手投足之间倒不见丝毫虚浮,反倒是有几分稳重。看他一刀刀将粗枝锯断,梨树渐渐变得光秃秃的,反倒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干脆利落。
不多久,那人将枝叶清理干净,将梨树砍得只剩一截光秃的树干,这才抹了把汗,回过头对柳叶舒说道:“事情办妥了,姑娘有何不满,尽可提出来,我定会帮着处理妥当。”
柳叶舒微微颔首,心中冷意消散了几分:“张家嫂子找了你来,看来还是要遮掩此事,但愿他真能记住教训。”她看了看梨树干净的断口,又道,“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语气温和:“在下姓方,单名一个‘白’字。”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暮春时节,春耕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这段时日,方白时不时地来柳家田里,带些新鲜的点心或干粮,偶尔还带来一些滋补的汤水,分给正在辛苦劳作的柳叶舒和仆役们。经过上次的事儿后,柳叶翎对王家亲戚始终保持冷淡,对方白更是视而不见,少有言语。
方白对此并不介意,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偶尔见到柳叶翎在田里干活,他也上前帮忙递水或搬运工具,从不计较对方冷漠的态度。慢慢地,柳叶翎发现方白并非一味讨好,而是自然而然地帮忙,竟也觉得自己冷落他有些过意不去。
方白的爽朗和谦和,反倒与
仆役中的高壮和矮胖混得热络,不几日便称兄道弟。高壮本就性格豪爽,方白一来便帮忙挑水、运料,自然感激他的热心。矮胖见他与高壮聊得投缘,也渐渐放下戒备,时常笑着打趣方白:“方公子,您这手比我们还利索呢!看着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方白笑着回应,谦逊道:“谈不上什么功夫,只是自小干惯了些杂事,力气活倒也不算难。”
这些时日,田间的气氛也因方白的到来而变得活络不少。尽管柳小弟对他仍有防备,但见方白待人坦荡,不露半分虚伪,心中那道冷墙渐渐也融解几分,只是还在口头上冷淡着,不肯露出半分亲近。
柳叶舒见他来,只客气相待,偶尔寒暄几句,更多时间投入在将军府的那三百亩地上。
春耕结束那日,仆役们三两结队回府,柳叶舒独自立在田垄上,春日的晚风裹挟着黄土的微腥气息拂面而来。
远处,道道新绿的麦苗整齐地铺展开来,如同给这片黄土高原披上了一层嫩绿的轻纱。荞麦和黍子的种子刚刚播撒入土,还未破土而出,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夏日里荞麦花开满山的景象。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远处起伏的山峦,将这片贫瘠却生机勃勃的土地镀上一层金色。山风吹过麦田,泛起层层碧浪,偶尔有几只山雀掠过天际,带着欢快的鸣叫声归巢。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麦苗细长的叶片。这些倔强的生命正在干燥的土地里寻找着生的养分,执着地向上生长。柳叶舒的眼中不由浮现出收获时节漫山遍野金黄麦浪的景象,唇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