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将药碗递过去,触碰到冰凉的瓷碗那刻,她如坠冰窟,连忙告罪:“这药还未热过……”
陆青檐仰脖,一饮而尽。
好在庸少爷没有怪罪。
陆青檐笑了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说完,他转头回了屋子,右手的月杖拖在地上,划出沉闷但刺耳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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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晨起推门,院中的大树被昨夜的大雨冲击得支零破碎,落了一地残枝。
昨夜就被叫起来一起搬过来的紫珠,揉着眼睛叹息:“还好雨停了。”
姜昙说:“不,雨没有停。”
雨只是变小了,但仍在下,细密无声。
且不排除有再次变大的趋势。
姜昙望着天边的黑云:“我们得尽快下山。”
“不能下山。”主持双手合十,满脸歉意:“下山的路被一棵倒下的巨树阻挡,寺中的沙弥合力也不能将它挪动一步。且巨树之后,急雨成河,施主若要下去,恐有危险。”
姜昙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她问:“不能从后山的丛林绕过去吗?”
主持道:“后山是峭壁悬崖。”
换言之,他们被困在了寺里。
说话间,天边黑云拢聚,又是一阵沉闷的雷声。看样子,不多时又有一场大雨降临。
此时,陆青檐悠悠行进大殿:“抱歉诸位,我来迟了。”
他走近时,被风吹起的披风中飘来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像是姜昙常佩的杜衡香。
可这香,是否太过浓烈了些?
姜昙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走到施茂林的另一边。
陆青檐眉眼含笑,不经意瞟过姜昙低头的侧脸,最后看向施茂林和陆昂。
“围在这里说什么话,也说与我听一听。”
陆昂一脸发苦,将主持的话说给他听。
“本是为施兄试前祈福来的,没想到碰到这样的事,山上如此境况,山下恐怕更不好过。庸堂兄,我有些担心爹娘。”
可眼下,他们自身好像也难保。
闻言,施茂林心头一紧。
陆昂担心的正是他担忧的,施母人生地不熟,暂安置在东大街的客栈。
可施茂林记得,东大街地处低势,若是起了水患,客栈掌柜恐怕都自顾不暇,那母亲该怎么办?
陆青檐一笑:“这事不难。子扬,你难道忘了,陆府豢养有信鸽,我出门前恰好带了一只。你想知道山下的情况,放它出去问一问便知。”
陆昂喜道:“我怎么把信鸽给忘了呢,多谢庸堂兄!”
施茂林提出,希望陆府的信鸽也能捎带回来施母的消息,陆青檐当然答应。
放出信鸽,众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陆府的信鸽自灰蒙蒙的天色中落在大殿前的石梯上,粉黛捧起信鸽,拆开信筒。
信筒中装着两张纸条,看到纸条大小的那一刻,姜昙低下了头,将手藏在袖中。
信签的大小,她竟是熟悉的。
这样的信签,她曾用了足足三个月。在上面用簪花小楷,一字一字地将沈芳茵强烈要求的情话情诗一一抄录。
不过,陆青檐没有见过她的字。
他应该不知道是她。
信签共有两张,一张是陆府的消息。来自陆昂的爹娘,上面寥寥四字:一切安好。
陆昂松了口气:“施兄,快看看你的。”
另一张信签,来自陆府小厮,受陆昂所托,特意出去打探了施母下榻客栈的消息。
施茂林识字不多,他艰难地看完信签,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惊肉跳。
“我娘被急流冲走了!”
姜昙心头一惊,将信签拿过来,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
施母下榻的客栈地势低,昨夜的大雨已然淹到一楼。客栈的人将惶失措,逃的逃,走的走,施母被人群推搡着,不知所踪。
“茂林,冷静!”姜昙握住施茂林的手,脑中迅速想应对的办法。
她看向陆青檐:“陆公子,可否请陆府之人施以援手?”
陆青檐看了她片刻:“当然可以,粉黛过来。”
“庸少爷,信鸽要累死了。”
粉黛摊开手掌,掌心的信鸽躺在上面,半闭着眼,奄奄一息。
“这……”陆青檐抱歉地看着姜昙:“嫂嫂,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已无能为力。”
陆昂急道:“庸堂兄,没有多的信鸽吗?”
陆青檐无奈摇头。
大殿内一片死寂。
姜昙握紧施茂林的手逐渐用力,再让她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片刻之后,施茂林郑重对陆青檐抱拳:
“青檐兄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讲义气的好兄弟。我娘遇到了危险,我不能不管她,我打算下山去找她,阿昙就托付给你们二位了,麻烦你们多看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