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姜昙身边,乌日塔给她看机关锁,又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不对,是右手。
他一通比划,在姜昙眼里却莫名其妙。
姜昙顾忌着陆昇的那些护卫,将乌日塔抱上马车:“我们先离开这里,路上再讲给阿娘听。”
姜昙不理他,乌日塔急得看小红马,它听不懂。
于是乌日塔又回头看那个人。
陆昇站在原地,将左手食指放在唇上,对他笑了笑:
嘘。
眼见陆昇的护卫找过来,好像有事要陆昇处理。
姜昙松了口气,转头又给乌日塔讲起三字经:“早上教你的,还记不记得?”
乌日塔点点头,摆弄机关锁。
姜昙叹气,吩咐马夫赶车。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急报的护卫下马,禀报陆少卿:“大人,卯时三刻狱卒巡逻发现,重犯陆庸死在狱中。”
姜昙捂住乌日塔的耳朵,酸涩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乌日塔察觉脸上下起了雨,他抬头看,是阿娘脸上掉下来的。
乌日塔给阿娘擦泪,忽然想起那个人。
他穿着红色的衣服,高高地站在自己面前,乌日塔不得不仰头看他。
脸颊被捏住,那个人扬着下巴瞧他:“哭!连哭都不会?蠢。”
原来,这就叫做哭。
茶棚旁。
陆昇不由看了一眼官道上的马车,问护卫:“怎么死的?”
“吊死的。”
那护卫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用了和针一样细的的钢丝,勒在脖上,自尽。”
官道上的马车忽然动了。
路上刮起强风,马车逆风而行,越行越快,很快看不见影子。
护卫给陆昇整理被吹开的披风,陆昇淡淡说:“不必遮了。”
官道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这个时候,陆昇反倒脱去披风,露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吸引来四下打量的视线,他也并不在意。
陆昇对护卫说:“回去收殓尸身,厚葬吧。”
德庆十五年,八月十六。
奸臣陆庸死于狱,葬于野。
后因憎恶者众多,坟墓被掘,尸骨无存。
第96章 【1】陆昇 技不如人。
拆开层层包裹的纱布, 伤口已渗出血来。
喜安不忍地撇过脸去。
太医倒是冷静,一边将脏了的纱布换下,一边说:“拆线得再等几日了。”
陆昇额上生了一头冷汗, 唇色苍白:“多谢太医。”
太医起身告辞:“太子殿下之命, 下官不敢不尽心。只是得提醒少卿几句, 断臂之痛非同寻常, 必须好生休养,不宜下地,避免劳累, 切记。”
“知道了。”
陆昇这么说着,却在太医迈出府门的后一刻,将桌上的折子拿过来批阅。
太子监国,身为他的亲信, 陆昇也得分担不少。这几日夜夜劳累,实在令人头疼。
好在右臂被砍断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潦草写字了。
满朝文武中,即使是总会批评太子与他“字迹不端”的老太傅, 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右臂时,也只能憋屈地捋胡须。
发现这一点后,太子喜不自胜。
尤其在见太傅时, 必定要拖上他一起。只要他在场, 老太傅的七分毒舌只能变成三分。
思及此, 陆昇落笔愈发随心所欲。
写完一看,嗯……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手好字。
就是不知道接收到折子的官员是否有一副好眼力, 能辨得出这是何字了。因为眼下,好像连他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犹豫片刻,陆昇毫不愧疚地将折子扔到一边去, 继续翻开下一本。
门口有人影张望。
喜安出去,片刻后回来:“大公子,陆府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和……人。”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似有无限隐情。
陆昇将折子推开:“带上来。”
陆庸死后,陆府被抄,里面的下人四处逃窜,几乎跑了个干净。
陆庸的名声传遍大昭,昔日与之有联系的人恨不得从未认识他,唯恐避之不及。可没想到过去数日,还有人敢回来。
巧的是,这人陆昇也认识。
“吕先生,吕神儒。”
下面像乞丐一样的老者抬起头来,头发两侧不知沾着泥土还是别的什么。或许身上还有难闻的气味,因为离他最近的喜安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老者撩开头发,满面如黑炭,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着跪下去:“官老爷抬举了,咱只是个神棍。以前在家乡,街坊都叫咱吕瘸子,您叫咱吕瘸子就行。”
陆昇笑了笑。
吕瘸子笑成了一朵花:“官老爷要是喜欢,叫咱贱民,草民也爱听的。”
陆昇看了喜安一眼,后者立刻带人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