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热闹而沉默。
热闹的是紫珠和周胜,叽叽喳喳地说着新房布置、街坊邻居,周胜不停地给她夹菜。
沉默的是姜昙,偶尔应和一两声。
吃完饭,趁周胜去洗碗,紫珠在姜昙身边坐下来:“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姜昙边做女工,笑着说没事。
紫珠狐疑地盯她一会儿,肯定地说:“肯定有事。阿年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今天反常地坐在桌子上和我们一起。姑娘你虽然在笑着,可是眼睛里没有笑意,你不高兴。”
紫珠真是敏锐。
姜昙并不打算解释,手中的活计在此刻结束。摊开给紫珠看,是一双虎头鞋。
“呀,真好看!”
紫珠很快忘了先前的事,稀罕地看来看去,向乌日塔招手:“阿年,真不容易,你娘第一次做鞋,快来试试。”
乌日塔往这里看了看。
姜昙按下紫珠的手:“是给你的。”
“给我?我又穿不上。何况这式样……”说着紫珠一愣,脸色红了:“姑娘真是的,哪有那么快,得等上好长时间呢。”
姜昙却没法等了。
然而这些话却不必让紫珠知道,她很幸福,一辈子都会很幸福。
姜昙笑着塞给她:“提前备着,总不多余。”
周胜是周蝉衣的弟弟,周蝉衣是陆家三夫人。将来周胜领着紫珠回扬州,会回到陆家,迟早会被陆青檐发现。
顺藤摸瓜也是早晚的事。
这桩婚事是陆昇亲自保的,所以他也一定会照看紫珠,她不会有事。
姜昙也不想和紫珠分开,可是她们必须分开。
“草原的路人有口信传过来,那边的牛羊染了病。路程有些远,我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姜昙拍拍紫珠的手:“接下来北地不太平,你和周胜在一起,平日没事不要外出,也不必来找我。若是有急事就去找陆昇,他肯定会帮你们。”
紫珠说:“我知道的,姑娘你也别走了吧。北地不太平,草原那边又起了沙暴,我担心你。”
姜昙说:“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好出尔反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去那边接诊了。”
紫珠点点头。
翌日,和北地五年间任何一日的寻常清早,姜昙背着药箱和包袱,在紫珠的送别下离开了。
她打算往前走一小段,绕过山坡有一个小道,从那里折返离开。
然而半途出了点意外:
“姨娘——”
小羊儿在山坡上大喊:“我娘肚子疼,快来救命啊!”
姜昙骑马往那边赶。
罗三娘昨夜搬行李时扭到了腰,半夜腹痛出血。
她觉得自己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然而第二天一眼,肚子又疼了起来,血出得更多了。
姜昙诊脉,发现她胎像不稳,忍不住斥道:“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大意,次次我来都耳提面命,忘到羊肚子里去了吗!”
罗三娘脸色惨白,却还是忍不住笑:“姜大夫竟然还会说笑话……”
姜昙无言以对,没好气地扎了一针。
胎像不稳,必须保胎。
姜昙支起瓦罐,给罗三娘熬药。
忽然,毡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罗三娘猛然坐起来,却扯到腰间,痛得惊呼。
“姜大夫,快点走!草原上的盗贼又来了,我连夜收拾行李就是为这个,方才忘了与你说……”
这也能忘?!
姜昙匆匆往毡帐外看一眼,连忙扶着罗三娘起来,见她还要收拾行李。
姜昙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拿东西!”
罗三娘说:“那是老羊的命根子。”
罗三娘不能骑马,姜昙索性把马让给小羊儿,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走。
小羊儿还想留下,被乌日塔的小红马一踢,被迫往前跑了。
他们离开后,姜昙搀扶着罗三娘往山坡后走,她知道那里有一个洞可以躲起来。
姜昙心有疑虑。
大昭的守军彻底追击过盗贼一次,直捣巢穴,应该不会这么快集结,怎么还会有?
不过草原上的盗贼只劫掠牛羊钱财,来去一阵风,只要等他们过去就好。
姜昙静静地等着,但身旁的罗三娘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腹下又涌出了血。
罗三娘疼得吸气。
方才煎的药没来得及服,现下应在毡帐门口放着。姜昙咬牙说:“再忍一小会儿。”
叽里咕噜的胡语在外面响起。
口音太重,姜昙听不懂,罗三娘脸色一变:“他们怀疑里面有粮食,要进来看!”
姜昙深吸一口气,将罗三娘埋进木柴堆里,手握柴刀:“平日我与你说过不少保胎的知识,你肯定能想起来。我先离开一阵,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