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显震惊抬头。
陆青檐一脸平静,不似作假。
他好像不想再提无关的人事,打量了一圈四周:“尽管一时落魄,也不必节省到这个地步。”
邓显不解其意。
屋内一盏油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可陆青檐皱眉说:“为什么不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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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二月。
草原上已生出密密麻麻的小花,一片翠绿中有点点荧黄点缀,远远望去,像夜空中的星星。
当地的牧民总是在这时纠正她,这是毒花。在草原上,他们都不让牛羊吃这种花,否则就会浑身痒痒。
姜昙则会告诉他们,此花命叫毛茛,可治恶疮。
牧民们不信,毒花会让皮肤肿起来,怎么能治皮肤恶疮呢?
姜昙便让他们试试,牧民连连
摆手,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再往深里争执,对面扑面抛来一连串的胡语,还夹杂着独有口音的官话,听得姜昙脑瓜子疼。
“姜大夫——”
远处的山坡上,罗三娘站在毡帐前叫她。
姜昙朝她挥了挥手,准备骑马过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草丛里不知正在忙什么的小童站起来,与她对视片刻,低下头去。
随后小童吹了声哨子,一匹小红马远远地跑过来,停在小童的身边。
那小红马虽然比寻常的大马矮,可是终究比五岁的小童还要高上一倍。
有些成年人上马都要费半天力,然而那小童一个翻身上去,轻而易举地稳坐在马上,像是已练了千百遍,早已和自己的小红马培养出了默契。
姜昙骑马慢慢上坡,小童和他的小红马也慢慢跟在她身后。
她其实曾经看见过,没有旁人在时,他一个人骑过大马,还做出过许多惊险的动作。
此刻跟在身后,是迁就她的速度。
上了山坡,罗三娘张开双臂走过来,将小童抱在怀里,揉了揉他满头的小辫子:“乌日塔那顺!今天姨娘做了好吃的,留下来吧!”
乌日塔那顺,旁人惯常叫他乌日塔。只有罗三娘每次见到他,不厌其烦地叫完他的全名。
乌日塔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征询的眼神看向姜昙。
罗三娘不等他同意,就将他从马上抱下来:“不用问了,姜大夫也留下,你们都留下来!”
罗三娘是地道的中原人,而她的丈夫是北地的牧民。两人在两国交界处定居,每天大昭和北地来回跑。
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大的叫哈图,意为坚硬。小的叫格日勒,意为光芒。
罗三娘也给他们取过中原名字,不过因为取的太独特,连两个孩子都嫌弃,不肯叫出口。
“小羊儿,小牛儿~”
三娘叫大儿子小羊儿,小儿子小牛儿,叫丈夫为老羊。
还给乌日塔起了别称:小狗儿。
美其名曰,贱名好养活。
话说出口,罗三娘一拍脑袋:“哎呦,我忘了,小羊儿跟着老羊去爷爷家了。”
于是改口:“小牛儿!”
半晌,小牛儿才从毡帐里出来,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说话也懒洋洋的:“阿娘,别这么叫我,每次都像在说小妞儿。”
罗三娘叉腰:“你不是小妞儿是什么,当初明明跟菩萨说好要个女孩,结果出来是个可恶的男孩。还折腾了我那么久,多亏姜大夫救你,否则咱娘俩就一起见菩萨去了。”
小牛儿轻轻哼了一声,来到了姜昙面前:“姨娘。”
姜昙抵着他的额头:“头晕不晕?想吐吗?”
小牛儿摇摇头。
他原本头不晕,也不想吐。然而一摇头,头就开始晕,也有点想吐了。
姜昙摸摸他的脸:“有些烫,得喝药。”
小牛儿晃晃姜昙的胳膊,拖着长长的调子:“姨~娘~”
姜昙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疼得这小子直挠头。
“你自小肠胃就弱,一旦吃不易克化之物就发热。下次还不长记性,就给你的方子里添一味黄连。”
姜昙边写边斥道。
遇上罗三娘是在北上的途中,那时她大着肚子,一个人跟着商队往北地去。结果被春雪困在破庙,遇上了姜昙。
小牛儿是姜昙第一个接生的孩子,七月大早产,险些被羊水呛住。
也是从他开始,姜昙做了在边陲之地游走的草原大夫。从治人到治牛羊,从接生婴儿到接骨解毒。
范围广而杂。
罗三娘揪着小牛儿的辫子:“你肯定又去抓兔子了,今晚烤羊腿招待姜大夫和小狗儿,你只许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