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琛回过头,看见他眼中像笼着一层水雾一般的东西,细碎的额发被微风撩起,很专注的表情。
“别那么苛刻。”
狄琛不解:“什么?”
岑宴秋的影子斜斜地照在地面,他抚着额头,闭眼又睁开:“你对我,能不能别太苛刻。”
狄琛没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讲道,岑宴秋才应该是挑三拣四的那个人吧。
颜色太丑的拖鞋不穿,生姜生蒜动物内脏一概不碰,洁癖晚期,情绪的波动频率堪比抢救病患的心电图。
岑宴秋却反过来,让他不要那么苛刻。
狄琛的面容与夜色完美融合,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
他第二次转身,腕骨被人攥在手心。
岑宴秋要求真的很多,他心想,嘴上好脾气地问还有什么事。
“你没说再见。”
狄琛:“……再见。”
*
十一点,岑家。
岑宴秋俯身换鞋,而后将阿姨送来的蜂蜜* 水一饮而尽。
“我妈还在斐济?”
阿姨捧着空了的骨瓷杯,指了指楼上:“夫人已经回来,在楼上歇下了。”
她目光有些躲闪,岑宴秋抬步往里走,习以为常地猜测,“他们又吵架了?”
阿姨点点头,没多说。
林景宜和岑沛铨是公认的模范夫妻,只是近几年两人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
岑宴秋胸腔烦闷,趿着拖鞋上了楼。
敲三下书房,里面响起一声“进”。
他推开门,面朝落地窗站立的中年男人掐断会议,随手指了个地方叫他坐下。
岑沛铨长相肃穆庄严,宽鼻阔面,光一个眼神就能令人望而生畏。
“前段时间岑宴知有一场期中家长会,是我替你们参加的。”
岑宴秋:“班主任特别叮嘱,下次家长会强制要求父母一方出席。”
书桌一角的钢笔下压着一份纸质文件,岑沛铨随意翻阅几下,“嗯,再说吧。”
“张叔告诉我,你最近交了新朋友?”
果然,岑宴秋心想。
哪怕明年就十八岁成年,他的日常生活、接触的人、经历的大小琐事,仍然会被一字不漏地“上达天听”。
他双手抱臂,一副防御的姿态:“嗯,他叫狄琛。”
“十八岁,吴江市长大,父母双亡,转学走的是鼎诚和英中联合创立的贫困生扶持计划。”
岑沛铨翻到最后一页,余光瞥向岑宴秋:“看来你对你的新朋友一无所知。”
“有些事,他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岑宴秋冷着脸,“又不是查户口本。”
岑沛铨冷笑一声,隔空点了点他:“身为集团继承人为人处事竟然这么天真,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文件被扔进废纸篓,岑沛铨戴上眼镜,打开电脑处工作邮件。
“还有你林叔叔和我说的那件事。你名下所有银行卡冻结三个月,下不为例。”
“随便。”岑宴秋无所谓地点点头,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第23章
三楼卧室的房门四十五度角向外打开,岑宴秋扫了眼冷清安静的微信列表,曲起指节在墙壁轻叩两声。
“岑宴知,自己出来。”
他不高兴地摁熄屏幕,“我数到三。”
被褥下探出一个心虚的脑袋,岑宴知张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尾:“爸爸说什么了吗?”
岑宴秋没回他,进浴室换了身睡衣。
出来时,岑宴知滑到床尾,一会儿躺成一个“一”,一会儿躺成一个“大”,仿佛一条在海底思考人生的鱼。
“我想听故事书。”藏在枕头底下的绘本被他抽了出来,献宝似的送到岑宴秋面前。
岑宴秋还没洗漱,只象征性地占了一点床边的位置。
刚靠上去,一颗圆圆的蘑菇头凑上前,贼心不死,“爸爸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说,”岑宴秋唇线抿得平直,冷声,“他准备把我调去马达加斯加分公司挖土豆。”
岑宴知瞪大眼睛:“不行,我不允许!”
“我找爸爸求情,实在不行……”他跳下床,哭丧着脸,“实在不行,我、我陪你一起挖土豆。”
“……”
岑宴秋抚了抚额头,招手把他叫回来:“行了,骗你的。”
见岑宴知不信,他又补了几句,“鼎诚在马达加斯加没有分公司,我也不会种土豆。”
在岑宴知眼泪汪汪的哭诉下,他被迫念了两段指定的童话故事,再三保证绝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玉临,岑宴知扁着的嘴巴才恢复原样。
岑宴秋洗漱完,将额前湿发撩到后脑时,岑宴知正对着他的手机念念有词,好像聚精会神地读着什么东西。
“眼睛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