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模糊时,他突然想到哥哥这个时候,会是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苦苦挣扎?
许多年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同胞兄长,却发觉对方已是天界大能座下之徒,是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
对方拥有与他完全不同的人生。
或许也有某一刻为兄长高兴过,庆幸他不曾遭受苦难。
但在暗无天日的折磨里,庆幸变成了不甘,惦念变成了嫉妒。
凭什么,他在无边的黑暗里苦苦挣扎,血脉相连的另一人却顺遂得过分,光彩耀人。
这三万年来,他都不曾安睡过一晚,为什么偏偏又要让他记得所有的事,另一个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干干净净,如此无辜地活着,活成了俯瞰众生的神明。
在他受人指指点点,被人打骂羞辱,像路边肮脏的泥一样苟且偷生的时候,那个人却享受着神的照拂,被称赞被敬仰,被高高供起,受愚昧的世人供奉。
司昀,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本尊争,三万年了,你的安逸日子,实在是过得太久了。
没关系,你所拥有的、珍视的一切,我都会抢过来。
幻境之外,烟蘅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叶澄明,虽然叶澄明是因她的琴音陷入的幻境,但进入幻境中的人会遇到些什么,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波动很厉害。
虽然只是信手一弹,但弹着弹着烟蘅脑海中倒是又多了不少画面。
她想起自己的琴音会使人想起过往最深刻的回忆,并以旁观者的身份再度进入那段回忆,一个不慎便会沉溺于其中。
修了数千年的琴,她在此道上的造诣可谓已经登峰造极,幻境里藏着每个人内心埋得最深的记忆,比如难以启齿,无法对外人言说的秘密,幸而这其中所见只有陷入幻境之人知道,否则她的琴音只怕会令六界中人都避之不及。
她指尖动静放缓,曲风骤变,是悠长凝神之曲。
约莫过了一刻钟,叶澄明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烟蘅指下的琴声也渐低,随着最后一个音的弹出,叶澄明彻底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烟蘅沉默着擦着琴弦,她有时候觉得,叶澄明虽然对她知无不言,但却又好像隔了一层浓雾。
而浓雾之后,藏着许多秘密。
“神女之琴,果真名不虚传。”
“啊?”烟蘅无处安放的目光终于放到了对面之人的身上。
叶澄明摇了摇头轻叹:“你忘得可真是干净。”
他手上多了一本薄薄的书:“这里面有很多关于天界众仙的事,你可以看看,说不定对你的记忆恢复能够有所帮助。”
烟蘅接过书,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
其中记载的多是些神仙逸闻,更类似于话本,烟蘅渐渐看得入迷。
回廊处有人探头探脑,不停朝这边张望着,叶澄明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她身侧,刚好挡住了烟蘅的视线,背后的手轻轻挥了挥,那人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
“阿蘅,你先看着,看完了随意逛逛也可,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烟蘅已完全沉浸在书里,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去吧,你作为阑州之主,必然有很多事要忙,不必一直陪着我。”
这书看似很薄,实则内容不少,烟蘅合上最后一页时,心满意足地长叹了口气。
精彩,真是精彩。
以至于她迫不及待想向叶澄明求证其中真假。
算来她在珑华宫也住了大半个月了,对叶澄明也不像刚醒来时那样防备。
他有求必应处处体贴,又容貌俊美修为强横,实在是个挑不出毛病的道侣。
二人这些日子也亲近熟稔了不少,但烟蘅并无半点尴尬不适,仿佛从前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故而烟蘅在他面前也随意了许多。
放下册子,她出了寝宫打算去找叶澄明,对方平日最常待的地方除了寝宫就是议事殿。
可议事殿门口的侍卫却说尊上并未在此。
烟蘅有些失望地点头,打算随意走走碰碰运气。淳紫曾带着她在附近逛过,这几日她夜里难以安眠,也曾独自出来散步。
不过珑华宫实在广阔,她连一半都没走遍,没多久就不出意料的迷路了。
面前的宫殿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完全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她随意挑了个方向打算碰碰运气,不知为何,这段路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害得她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烟蘅一边腹诽着一边朝前走,刚拐过一道垂花门,就听见了前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总算有个喘气的能问一问了,不然她再这么走下去,凭她的方向感,可能天黑都找不到叶澄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