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道:“你可以怀疑我的目的,但阿蘅,在人间狱中,我字字所言皆为真心,情意也做不得假。”
“既然有真心,那我想听实话,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日光自枝叶间洒落,隔了一层纱帐映在烟蘅白净如瓷的脸上,她神色淡漠,眼中有怀疑与疏离之色。
叶澄明目光从树梢转到不远处的碎石,可这样会看不见她,他又慢慢移动着视线,凝视着她手畔垂落的丝绦,就是不敢落到她的脸上。
真奇怪,明明他曾笃定地告诉朝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族,为了阑州子民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
可当面具被揭下,他一直想的都是阿蘅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再也不原谅他。
竟然没有片刻想到过封印和阑州。
这么看来,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君主,这一点上,和他爹倒是有些相似。
他知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但他害怕。
说来好笑,受尽折磨剧毒难解时,他都不曾如现在一样慌张过。
他害怕从她嘴里听见否定的答案。
她可以不答应助他解开封印,但她不能、不能——
不能怎样呢?叶澄明一时竟想不到答案。
无论她做怎么样的选择,他都只能接受不是么?
想到这些时日的种种,他忽觉自己不该如此不安,明明铺设好了所有前情,一路引着她走到这里,阿蘅善恶分明,绝不会只因神魔之分而对他生出偏见,正如她会放过满结一样。
阿蘅是喜欢他的,他应该赌一次。
于是沉默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阑州的封印十万年来日渐松动,终于被我找到一处薄弱点,我体内不仅有魔族的力量,还有一半的妖力,妖力并不会被封印所排斥,我以妖力开出了一条路,这条路并不能容所有魔族畅通无碍,但修为高深者,可从此处进出。”
烟蘅:“若是封印破了一处,司昀不该毫无察觉。”
叶澄明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他莫名问了句:“你连司昀都不曾见过,为何就如此相信他?”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好像从之前就对我没见过司昀一事十分笃定,你一直在监视我?”
他下意识摇头,但又有些迟疑。
也不能算一直监视,但自千年前至今,他的确算得上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自然清楚她从不曾见过司昀一面。
更何况,“只是你若见过他,便早该怀疑我了。”
烟蘅听得如坠云雾,她不耐烦听他打这些哑谜,问:“此言何意?”
叶澄明没答,他暂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和司昀的关系,否则在阿蘅看来,必然会觉得他接近她是为了报复司昀。
当然,魔尊此刻已经把自己最开始设计这一切的确有报复司昀的心思在里面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满脑子都是怎样让阿蘅别太生气,就算生气也别太久。
于是他只道:“你日后见到他时就明白了。”
阿蘅还要去同司昀退婚,她总会见到他的。
“如果没有司昀,你会愿意接受我,对么?”
烟蘅并未追究这句话有多不合时宜,她只道:“那要看看,你到底都隐瞒了我些什么。”
这话明明什么都没答应,叶澄明却觉得这就是承诺,随后他又说回阑州。
“封印困不住修为高深者,但那些魔族本来也不会轻易被阑州的环境所影响,真正受苦的,是修为低微甚至毫无修行天赋的普通魔族。
无论在何处,有些人天赋异禀,修行破境如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但更多的,永远是那些普通人,可没有天赋者就该死吗?同样都是魔族子民,我不能对他们的死活无动于衷。”
日光照见他的半张脸,纤长的眼睫下,那双漂亮的眸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悲天悯人。
从前她以为他是仙时,他行事温和周全,她却觉得他游历于人群之外,像个虚假的人。
如今知道了他是魔,却诡异的从他身上看见了一丝神性。
“上一任魔尊死前将一身修为皆传给了我,我便以修为生造日月,高悬天幕,阑州因此才有了日夜之分,不必处处摆放长明灯。可那只是假的日月,虽有温度,会轮转,能照亮阑州,却不能真正缓解他们的痛苦,那些孱弱的孩童依旧会死,没有修为的魔族依旧年纪轻轻便疾病缠身。”
“凭我如今的修为,只能为他们做到如此,如今的六界之中,若有一人能破开阑州封印,那必然是你。”
“我?”烟蘅扯了扯唇角,像是他说了什么笑话,“以你之能都破不开的封印,就凭我?魔尊莫不是忘了今日若非有你,我先前就已经死在那个魔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