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烟蘅一眼都没看向他。
车中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烟蘅才轻咳出声,下一刻,一杯清茶就递到了她眼前。
烟蘅接过茶,小声道谢,动作有些说不出的局促。
这反而让叶澄明七上八下的心定了定。
书上说,女子在意中人面前才会手足无措,感到不自在。
他神色放松了些,主动开口道:“听说姬文玉他们一大早就走了。”
“不错,妖王受了伤,正躺在病榻上担忧儿子呢,南佩裳和季湄急着回去复命,也怕姬文玉在外待久了再出什么意外。”烟蘅说得又轻又快,直视着叶澄明,借此掩盖自己的紧张,但她心思不在此,甚至没留意到他今日衣着风格与往日大不相同。
虽然想好了要给个交代,但该如何开口,何时开口,是不是得先说些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正巧叶澄明提起姬文玉,她便顺着说起妖族。
“没想到数万年过去,妖族上下对南孚若竟还是如此崇敬?”
她没留意说起南孚若,叶澄明眸中神色忽然变了。
“崇敬?那也抵消不了他们逼死璧盈川的罪孽,害得他家破人亡,这样的崇敬何其可笑?”
这——
虽然如此,“毕竟魔族与其余各族结怨深重,死伤无数,也难怪乎他们提魔色变。”
“你觉得璧盈川该死?”
“怎么可能?我能理解,但不认同他们的做法。璧盈川没有害过人,就不该因魔族数十万年前所做之恶受到牵连。”
“那现在的魔族呢?参与过神魔大战的魔族都已死去,魔族也不讲什么血脉传承,现在的魔族,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若你遇到他们,会毫不犹豫将之斩杀吗?”
他问得随意,但烟蘅答得认真:“应该不会,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对魔族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杀人,我与所唾弃的魔又有何区别?但我说的是那些手上没有沾染过无辜人命的魔族,屠戮新扶、控制浮生苑的魔族,若是遇到,我必手刃之。”
“打不过呢?”
“打不过也得打!”
“遇上的是魔尊呢?毕竟阑州远离各界太久,如今是什么样没人知晓,说不定现在的魔尊,实力强横,所以才能无视封印,在外界兴风作浪。”
“魔尊啊——”烟蘅犹豫了片刻,随即理所当然道:“那就召唤司昀。”
“什么?”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确确实实看清了粉色的唇张合间吐出的那个名字。
“召唤司昀啊?总不能让我去跟魔尊打吧?不是我长他人志气,但要是硬抗,岂不是白白送命。”
很有道理,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才道:“什么叫召唤?”
“司昀让人给我送过一个法器,只要默念口诀,无论他在何处都能瞬间赶到我身边。”
“如此,可真是殷勤备至,用心良苦。”叶澄明唇边笑意冷漠。
烟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该在叶澄明面前提起司昀。
只好没话找话,瞥见他衣袖上的兰花,随口道:“这兰花挺好看。”
“哪里及得上凤音花。”他淡淡回道。
凤音山向来寸草不生,但司昀为迎娶烟蘅,遍选群花,最后养出一株举世无双的凤音花,栽遍整座凤音山。
烟蘅沉默。
凤音花——
她心中忽然有些沉重,无论是年年送往静华墟的四海八荒的珍奇之物,还是凭一句话便能让他立刻赶到身边的法器,以及这独一无二的凤音花。
司昀对她实在是好得过分。
见她神色愧疚,叶澄明忽觉不妙,想也不想便道:“你若是喜欢这兰花,我便在阑、在家中也栽遍兰花,让你日日得见。”
除了兰花,还能栽牡丹、梧桐、丹桂、山茶——
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愿意去看。
马车忽然一个趔趄,二人都无防备,也跟着向前倾倒,眼看着烟蘅的头将要撞上车上的小桌,叶澄明立即俯身过来用手臂挡住,烟蘅撞在他怀中,而叶澄明的肩狠狠撞在桌角上。
马车很快恢复平稳,帘外车夫急忙解释:“方才忽然有匹快马抢道,这才稍微颠簸了一下,二位贵人没伤着吧?”
叶澄明道:“无事。”
马车继续行驶,二人却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晌未动。
叶澄明浑身肌肉绷直,感受着怀中人急促的呼吸。
烟蘅被人牢牢圈在怀中,一时挣开也不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
这人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硌得她还有点疼。
她的手方才为了保持平衡还环在他腰上。
今日的骑装本就显得他腰线流畅修长,没想到骑装下亦是劲瘦有力。
烟蘅匆匆退开坐直了身子:“抱、抱歉,你可有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