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此刻救的是一个可能与他们成为死敌的少年。
苏枋退了下去,裴初拧着一块湿毛巾贴在了阿朝的额头上,经历昨晚那一遭,他原本已经打算舍弃掉这个算命先生的身份,与他们兵戎相见了。
毕竟他在归远面前露出的破绽对方不可能没有察觉,而一旦察觉到这一点端倪,隐藏在背后的狰狞也早晚有一天会露出全貌。
归远迟早会从怀疑到证实他的身份,只是阿朝出乎意料的对算命先生有些过于执着和依赖了。
裴初垂眸凝视着阿朝攥着自己衣袍的手,他伸出手,神色平淡却不容拒绝的将阿朝的手一点一点的扳开。
这种依赖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
阿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他不知睡了多久,只记得他昏过去时是下午,醒来时已经变成了早上。
院中积了一片水洼,他看见算命先生蹲在灶房前,用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药炉在煎药。
小院里的布景一如从前,除了院中的那棵枣树已经凋零,一切都和他几个月前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算命先生为他煎药的身影也同曾经他们相识之时,对方为他煎药疗伤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种平凡中带着烟火气的场景,让刚经历了一场困战的阿朝松了一口气。
经过那一夜直面风易楼楼主的栽赃,他才知道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对方精心密谋的局里,一步一步往里踏。如此深沉的心计与阴毒的手段让他不寒而栗,而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裴初的存在?
毕竟风易楼还曾向毕吴方三人透露过裴初与他们的联系,他在一片追杀围堵中明白,经此一夜他与归远在江湖上恐怕只会更加人人喊打,举步维艰。
而与他们交好的算命先生又怎会逃得掉?
与归远分散后,他提着一颗心,不顾之前几月的刻意疏离来到了裴初小院,却在最后还是因为身受重伤倒在了院门前,所幸他还是等到了算命先生安然无恙的回了家门,至此才放松下来晕了过去。
对方还安全着,这很好。
可是这处小院到底是不能待下去了。
“裴先生。”
阿朝扶着墙走向裴初,他现在还未退烧,头重脚轻,身体还因为受伤散架般的疼痛,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伸手去拉住裴初。
“怎么了?”
算命先生在煎药的时候,似乎想着什么出了神,被阿朝突然攥住手腕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是那么文弱,可是看着阿朝伤病未愈还是关心的扶住少年并不算轻身体。
“你出来干什么?该好好躺在床上养伤才是。”
“不。”
阿朝挣扎着握着他的手腕,“我们现在就立马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阿朝。”
裴初按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轻声安抚道:“你现在受伤在身,又加发烧,就算要逃也逃不远,反而会形成拖累,还不如在这里养好再说。”
他没问阿朝为什么要逃?这么久没回来又在外面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麻烦?
阿朝习惯了,仿佛算命先生天生就是这样一个通透体贴又沉稳的人,却不知算命先生已经将所有的一切掌握在手中。
他拍着阿朝的手,轻缓道:“你放心,归远在我周围安排了很多饮马川的人,如果有危险,他们应该早就来通知我们了。”
是啊,归远在裴初身边安插了很多饮马川的人手。这些人手原本是担心裴初在他们行走江湖,调查真相的时候,受到牵连。
被那些当他们是用无名剑诀杀害众多江湖名宿的凶手的家伙们,当做复仇或者人质的对象。
可如今归远看着这些人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如此的遍体生寒。
太可怕了,归远想。
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人呢?
他回到饮马川几日了,饮马川作为江湖第一的势力,想要查些什么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调查着算命的先生的身份,调查着曾经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被他不断推翻,又不断被证实的结果。
那个清安城里看似意外与他们产生交集的算命先生,其实都是风易楼楼主的刻意谋划与接近。
从他被雁门追杀至清安城,到阿朝因为踢馆独山剑派出现在那算命摊前开始,早早地一切他都布好局。
算命先生的出现就像他编织的一场清闲淡雅的美梦,梦里的酒香与烟火都是束缚他们沉迷的蛛丝,柔软的仿佛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却让他们丢盔弃甲,轻而易举的放下防备,一步一步引诱他们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归远心口忽而一窒,忍不住翻出酒馕喝了一口酒,却因为太急而呛咳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