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何径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模样,话不多,爱靠着门框,嘴里嚼着口香糖,脸很清俊,轮廓深邃干净,总是在思考。
他的头发总会剪得很短,每天都是一身略长的宽松蓝白色校服。
印象中,梁绕西似乎每次回家,何径都会出现,不是在折腾电脑,就是在折腾电脑的路上,偶尔也会问他语文作文怎么写。
后来梁绕西才知道,何径没有父亲,不知道怎么写《我的爸爸》,梁绕西也没有了,但他比何径大,会一句一句编给他听。
那会儿何径家的状况似乎并不好,李女士少不了帮衬,蒋阿姨也经常来一块做饭,很多次放学,梁绕西都会和何径坐在一起吃正餐。
何径每次都吃得很干净,梁绕西能想起来他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时的乌耀眼睛,还有扒饭时极为忙活的黑色毛绒脑袋。
他记得当时何径家里境况不太好,李女士少不了帮扶。
想着想着,记忆出现断层。
梁绕西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何径,是当年高考前夕,他考完就去京城玩了,整个暑假回家的次数都很少。
在梁绕西考上大学后,有关何径的记忆就屈指可数了。
如今何径长成什么样他不知道,将近四年过去,何径大概会从小小一只的孩子,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吧?
日过黄昏,李女士喝过药便睡下。
梁绕西再度检查了一下门锁,搜了一下附近的开锁师傅,价格实在离谱。
他又查了查了一下换锁流程,发现不难,于是便叫外卖买了把新锁,等送来自己试着安装。
梁绕西叫的外卖很快就到了,小哥在楼下等他,他也没收拾,穿着一身睡衣就出门。
冬天黑得早,老小区的楼道灯更是叫天天不应,他擦黑下了楼,走得小心翼翼,却不合时宜闻到了一股酒味。
等抵达一楼出口,酒味更浓,像蒸汽一样弥漫。
小哥电话告诉他,新锁放在了单元楼门口。
梁绕西下了楼,最先看到的,不是堵在门口的灰色快递箱,而是一条修长的腿,正奋力猛踢快递箱。
视线上移,梁绕西先觉得熟悉,再细打量,很快便认出这位穿着工装衣牛仔裤、用黑色马丁靴狂踢他的东西的人,正是何径。
这小孩明显喝醉了,站不稳当。
夜深,他深浓的眉眼染了一丝酡红,双手插在口袋,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不一会儿脚停了,或许是感觉到了疼,他开始龇牙咧嘴地哭起来,埋头猛扎,抱着快递箱倒地不起。
梁绕西:……
变化挺大啊。
梁绕西虽不堪重负,但不能坐视不管,他先靠近何径,拍了拍脸蛋,见没什么反应,便直接搀扶起来。
闻到酒味,他皱了皱眉,不料这小子身形太颠倒,差点把他撂倒。
梁绕西调整好身姿,伸手掐了掐小孩的脸蛋。
小孩大梦初醒般睁开昏昏双眼,含糊不清道:“哥?”
许是醉意消退,人呼吸也平稳了,他看到何径擦擦眼睛,手机震动似的震出一个单音。
“好久不见哦。”梁绕西笑着,心想这真不是个打招呼的好时机。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梁绕西一手托着何径,一手抱着快递箱上了楼。
好在何径住对面,梁绕西先把快递箱丢在自家门口,再挽着何径转身敲门。
他门还没开,何径先动了。
他睁开眼,头支楞起,失魂地盯着梁绕西。
梁绕西以为他醒了,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醒了吗?”
他的手被擒住。
一股灼热的呼吸袭来。
何径像是被夺舍了,眼睛湿漉漉的,一瞬间又变得神采奕奕,双眼如明珠亮堂,唇贴着手掌心,呓语:“……我是在做梦吗?”
隔得太近,梁绕西不知道怎么动了,他僵硬地把何径脑袋支开,好在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何径的母亲。
“阿姨,我……”
蒋阿姨忙喊一声“哎呀”,眼疾手快地将何径搀扶过去,一副格外嫌弃又不得不管的表情骂道:“这死孩子,喝这么多。”
说完像是留意到梁绕西在场,又极快地露出一副笑容:“小梁,谢谢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阿姨家里有好吃的卤鸭腿,你快拿几个回去。”
梁绕西摆摆手,婉拒说:“不用了阿姨,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的。”
况且他这身衣服实在不合适。
见他坚持,蒋阿姨也不强迫,只叹道:“真是好久没见了,让阿姨好好看看你……”蒋阿姨欣慰着,不停地感慨时光飞逝,感慨完又埋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直接嫌弃无比地松了手。
扑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