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浓雾般的夜将他包围。他心里想着没背的英语单词,以及第二天要经历的,顶着发烧的早自习。
梁绕西就是趁他脑子迟钝的时候闯进来的。
侧脸微微偏过,他看到了雪白的手,骨节修长,抓着一把黑色的伞,梁绕西的脸上没有雨水,只有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像掉进汽水瓶里的薄荷糖。
他不知道梁绕西怎么认出他来的,只听到他说:“你没带伞吗?”
何径嗓子有点堵,但他尽量把音量提高:“忘记带了。”
梁绕西伸出手,冲他笑:“走吧,跟我回家。”
梁绕西的手是带着湿意的,很凉,很细腻,像一块玉。
一路无言,抵达后他问他:“蒋阿姨呢?”
何径摇头:“还没回家。”
他看着梁绕西的眼睛,里面多了丝困顿,很快他就说:“来我家吗?”
何径多日的好奇得到了满足,他没有由拒绝。
梁绕西家的水很热,沙发很软,饭却不是很好吃。
但何径饿了,他还是吃完了梁绕西煮的面,汤也喝光了。
梁绕西吃惊说:“你这么给面子吗?”
“好吃。”何径说。
他的话少,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心里腾起一股久违的舒适,就像做梦梦到云层。
一开始,他对梁绕西是这样的感觉:他们总算认识,但没有很熟。
一直到初三开学,何径才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初三面临升学,何径有很多不懂的知识点需要查漏补缺,他初二就参加了数学竞赛,但家里没有钱买昂贵的学习资料,所以蒋女士便找到李阿姨帮忙,想借电脑一用。
蒋女士也没想到,李阿姨答应得很爽快,隔天,何径就被梁绕西带进卧室去了。
梁绕西的卧室很干净,书很多,大多都是小说,他看到了架子上的手办,了解了很多事情。
梁绕西的爱好,梁绕西喜欢的动漫,梁绕西的电脑密码。
何径不止干正事,他热衷于探索自己不熟悉的一切,所以他借用电脑的频次变多,不是全是投入于数学竞赛知识点上,还有关于梁绕西的一切。
他喜欢梁绕西的房间,喜欢梁绕西带给他的新鲜事物,喜欢梁绕西教他不怎么擅长的作文题,喜欢呆在梁绕西身边。
每当他询问梁绕西问题的时候,梁绕西总是很耐心地告诉他。
“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都来找我。”他这么说,很狡猾的笑了笑,“叫声哥听听?”
何径听话地喊了声“哥”,瞬间嗓子发紧,他一直在看梁绕西的神情,他的眼睛很大,脖子很白,他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男生。
何径能注意到他满意的嘴角,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心中盘旋。
那天回去后他想,要是梁绕西只对他这样该多好。
占有欲爆发,何径意识到自己不明的、晦暗的情感。他上网查询,只能搜到一个答案。
他对此很模糊,而真正确定此事,是一次不好的意外。
他就读的初中离一中很近,那天他放学早,想去给梁绕西送饭,结果在教室里没找到他,问了几个人后,有人告诉他:“梁绕西被蔡亦韩叫走了。”
而等何径找到梁绕西的时候,他看见他正被一个男生掐住了脖子。
但梁绕西没动。他只是很难过的样子,在流泪。
何径藏起来,他听到那个叫蔡亦韩的男生说:“你以后要是再敢烦我,别怪我把你性取向的事情公之于众。”
何径皱紧眉,他想冲出去给那家伙一拳,可还没动身,就听到梁绕西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是何径第一次见到梁绕西如此卑微的样子,一脸茫然无措,好声好气下的他仿佛没了魂。
何径一方面震惊于梁绕西的坦白,一方面怒气冲天。
他捏着手里的饭盒,都快捏碎了,也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沉重的阴天,下不来雨,却乌云密布。
那天他还是在校门口等到了放学的梁绕西,梁绕西见到他的饭,依旧一副坦率的笑容,“谢谢弟弟。”
比起他所见,让他更难受的是梁绕西的微笑。
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做,盯着梁绕西脖子上的红印子,他问:“哥,疼吗?”
梁绕西忽地哭了。
他趴在他肩膀上,弯了腰,像受尽折辱的小猫。
梁绕西的眼泪很凉,浇润了何径的一颗心。
他想保护他。
他不想他视若珍宝的哥哥,被人折磨。而他没法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
从梁绕西闯进来那个雨夜,从日常琐事里累积的点点滴滴,从他偶然撞见梁绕西被人欺凌的那一刻——他的保护欲望无处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