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你叫:“爱你怎么会毫无意义?”
你猛然站起来,绷着脸,指着门,像家长惩罚小孩,又像老师惩罚学生,“现在给我出去!”
我站着看你,你一点情面都不留,瞪着我。我自尊心被伤,眼睛充血,没穿外套就跑出去。
我抱着胳膊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想到你在楼上能看见,便迈开步子往校园走。以往独自一人时的平静被纷乱的念头占据。
冻的狠了,开始想你一向宽容,又很善良,看到我没穿外套,应该会追出来。
这么冷的天,我负气跑出来,冻一夜是会出人命的。你不会这么狠心。
可是楼道口一直黑乎乎的。
我在家属楼不远处徘徊,身体越来越凉,心也越来越凉,楼上住户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最后连你屋里的灯都灭了。
你居然对我真的这么狠心。
我坚持又等了几分钟,最后绝望地打着冷颤一步一步挪回你家门前,楼道里暖和一些,我蹲在门口委屈。
说出来很好笑,我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绞花毛衣缩成一团掉泪。但那时的委屈是真实的,我白天看到你站在儿时的家园开心,其实很羡慕,问自己何处是我的归程,金滩的家早已回不去,香港的家只是借助,钢厂的家没有我的安脚之地,只有你这里才真的能让我安心停一停。
我委屈,慢慢的从委屈你把我赶出来,变成我被你赶出来之后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就在我自怨自艾时,门开了。你站到门口,掂着我的外套,冷声说:“要是能改就进来,不能改就继续蹲着。”
我在胳膊上擦泪,“能改。”
“进来!”
你那些可爱的特质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处在被老师支配的压迫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实极了。
“去洗脚!”
我打着喷嚏倒热水,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小板凳上泡脚,不时往回吸吸鼻涕。
“再有下次,真的不会让你进门。”你冷酷地说。
我低着头,不像让你看见我在外面哭过,“知道了。”
你挑眉,“不服?”
“服。”
“服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陈景同,你怎么能这样咄咄逼人,用年龄和身份压制我,我挨冻,我认服,还不够吗?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的事,只是爱你,在大陆,爱你又不犯法,你怎么酷刑一套接着一套,非要看到我崩溃。
看到我哭,你语气温和一些,“哭什么。”
我不想说,又不能不说,不说你不知又要怎么冷酷,便说:“冻的了。”
你看了我片刻,“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还是觉得我看不上你做的那些事?”
“…小题大做,”我又开始明知故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那件事对我来说不是毫无意义,而是人生全部的意义。”
我不敢把爱说出口,我说这些你也不信。
“全部的意义!考大学,孝敬父母,用自己的优势研究学问,填补国内学科的空白,哪件事不是意义重大?哪件事不比那件事有意义?”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说这些事都是梦幻泡影,转瞬即逝,爱却能永恒。
你永远解不了我说的爱,我见你时的欢喜,你只能解到情欲与占有,解不到我的爱。
我看着你,语言太局限,文字有边界。灵山法会佛祖拈花,阿难会心,心法即传。
我说爱你,也只求你会心一笑。
“算了,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败下阵,把凉了的洗脚水倒掉,坐到弹簧床上,又跟你说了声对不起。
你坐在沙发上,迟迟不起来,我也不敢睡,我们看着彼此。
你先开口,“也许有一天时间会证明你没错,但是在当下,不该随便那样说出来。你才十八,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急着昭告天下,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宽容,身边也不都是好人,谨言慎行总是好的。”
“我记住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头昏脑胀,根本没有精力仔细想你说的话。
接下来两天,我重感冒,没去办公室。你忙着装门窗,早出晚归,中午打饭回来,我们说话很少,但出奇的平静。
一天下午,我在家看书,鼻子被拧的通红。几名学生提着罐头上门,说你请病假,他们特地来看看要不要紧。
我说你不在家,让他们下午再来。一个男生往里张望道:“褚助教,陈老师这个房型就一间卧室吧?你跟陈老师怎么住啊?”
“什么意思?我睡客厅。”
“这样呀,那还挺不方便的,你为什么不单独申请宿舍住呢?”
“学校不批,我不是正式编制。”
学生们互相挤眉弄眼,我觉得他们不怀好意,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