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伊曼自从离了婚一直在地质大学里任教,当年也是经杨淞爷爷介绍后经过选拔进入地质大学任教的,在大学里一直是副教授。
其实杨伊曼当年也能干外业,只是年纪轻轻顺风顺水又得导师提携,人又是女孩子,早早就没了那个心思。后来和杨淞的父亲离婚,爷爷又看不下去给杨伊曼介绍了这个机会。
“那个啊,我拿去复印店了。”
“你拿复印店去干嘛?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乱拿做什么?”杨伊曼有些激动,“我说了,这东西关系到我评职称,我前段时间想起来,可以用来做参考才拿出来的。”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妈。书在....”
话还没说完,被杨伊曼打断。
“我管你了吗?”
一句熟悉的话就在耳畔,杨淞感觉拿着手机的指尖都在颤抖。
——“如果我不说,也不回家,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给我看爷爷留下的这些东西?”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回家?”
“我管你了吗?你凭良心想一想,你从小到大除了我管你,还会有其他人管你爱你吗?”
“我那时候多年轻啊,人又幼稚,还真以为一个男人可以托付终生。”
是啊,那时候她真年轻,对着不到五岁的女儿也能说出‘你就是我生活中的累赘’这样残忍的话。
几乎同样的话,杨淞已经听了二十多年。
一种疲乏如溪流一般从大脑皮层传出,流经全身,她拿着手机,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已经听不大清楚。
“就这样吧,我给复印店老板打个电话,我给她转点钱让他闪送给你。”
杨伊曼显然也气得不行,电话那头马上就挂断了。
杨伊曼说得没错,因为这些年大多数时候,她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
虽然杨淞在下雨时从来没有期盼过母亲送来的伞,没有期盼过一个没有课
外班可以休息的周末,没有期盼过一个可以和父母共同庆祝的生日。但这,并不能说明杨伊曼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正因为这样,她更没办法原谅她。
没办法原谅一个在细节处吹毛求疵,却在她需要爱时,奋力苛责她,告诉她还需要再更努力才能得到爱的母亲。
杨伊曼二十多年前会为了爱情放下事业,也可以在爱情消逝的瞬间放下亲情选择事业。杨淞后知后觉了十几年,直到大学本科时看了一部名叫《请回答1988》的韩剧。
那段剧情里,爸爸给被全家人忽视很久的二女儿过生日,说了那样一段话。
“爸爸我,也是生下来第一次做爸爸,妈妈也不是生下来就当妈妈。”
为人父母总会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健全又建康的爱本就弥足珍贵,杨淞早已经习惯了杨伊曼和她的相处模式,也原谅了她。
但是今天有点不想原谅她。
杨淞想,她也是生下来第一次做人。
她凭什么要让着她?
-
走出餐厅时,杨淞在路边买了杯热美式捧在手里。
天气越来越冷,也意味着外业条件越来越难了。她打开手机给复印店老板发了个消息,又把家里的闪送地址和杨伊曼的电话发了过去。
杨淞走回休息室,准备掏出折叠椅又拿出眼罩午睡一会儿,还没拉开椅子,就看见王孟和李清鹏已经在休息室嗑起了焦糖瓜子。
“吃完了?”
“嗯,”王孟晃悠着手里的那包瓜子问,“来嗑点儿”
本来想拒绝,但是大中午的也确实没什么事儿,嗑点瓜子就嗑点吧。
毕竟工作日也没法戒酒消愁。
另两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聊,聊项目结束以后回到江城要干什么,王孟说要打飞的去找女朋友在江城citywalk,李清鹏说要在家里躺尸,两人一同畅想着一个多月以后的自由假期。
“松子,那你呢?”
王孟回头看了杨淞一眼,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起了一座瓜子壳堆成的小小山丘,桌子旁的杨淞和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手没闲着,一颗接着一颗,也不说话。
李清鹏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杨淞:“........................”
过了半晌,她放下手里的焦糖瓜子,又端起热美式喝了几口。
“我......不想回家啊。”
“为什么啊?这次回去就快过小年夜了,多好啊。”
“对啊。”
话说出口,对面二人都一脸好奇,问她为什么。
她抿了一口热美式,热气从杯口四散开来,有暖流传遍全身。杨淞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不喜欢那边气候。”
“那也不能冷的和东北一样啊?”
“有暖气,就还好。”杨淞答,“有时候感觉南方的冬天更冷些,室外冷风灌入骨髓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