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你就知道了。”崔临彦没有告诉她,反而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离凉州越来越远,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扶春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崔临彦忽然冷淡下来。她掀开车帘,本是想同他说话,却在不经意间往外探去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扶春察觉到了怪异。今夜无霜无雪,天上明月高悬,而马车行驶的方向与月亮所处的位置相向。
离开凉州观邸时戌时过半,明月在西,由此可见,现在马车亦向西行。可是面西而行,是往国土边境去,往西昭去,唯独不可能是回宋郡的方向。
扶春本欲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的手指抓紧了车帘,神色惊骇。
她终于明白不安之感从而来,原来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要说要带她回家的人,
根本存有异心。
扶春掉进了圈套里,她来不及去困惑为什么她的少年竹马要这样做,她打量周边环境,四处空旷无垠,身处野外,地面雪色犹在。
跳车而逃是扶春唯一能够想到的念头,为了不惊动崔临彦,扶春屏住呼吸,慢慢探出身体。
马车一路跑得都不是很快,只要抓稳机会,她大可以做成此事。
扶春眼见将要途径一块平坦厚实的雪地,她紧着一颗心,迈出了一只脚,大半个身体都站到车厢外面去,只差用力一蹬腿,便能够跳车逃离。
正欲动身,崔临彦慢慢悠悠看过去,毫不意外她现在扶着车门的诡异姿势。
他听到了动静,也知道她心里有了警觉,崔临彦冷着眼睛瞧她,“我劝你还是尽早收起小心思。”
扶春被逮了个正着,身体骤然僵住,直愣愣的看着崔临彦。
听到崔临彦继续说:“此处荒野平原,雪下尽皆嶙峋碎石,你若跳车,不死也伤。可你若是陪我去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兴许还能免了你的伤痛之苦。”
他彻底剥下了温柔的假面具,嘴里讲出的利弊事关她的生死,可是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对她或死或伤没有一丝怜悯。
这和扶春往日印象里的崔子詹截然不同,对他,她早有疑心,现在对方此举,更是印证了扶春的猜想。
纠结过,犹豫过,扶春盯着这个人,缓缓出声:“你不是崔子詹……”
现在她终于能够确定这件事,她呼吸困难,眼中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到底是谁?”
天地俱为安静一刹。
从重逢后的第一面起,他就一直在等,终于等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男子的眉眼中带起恣肆的畅快。
“你猜。”可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用轻飘飘的两个字,让扶春陷入更深的不解之地。
他讲述过他们的过往,与扶春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他知道有关她和崔临彦之间的所有事,他的长相让扶春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就是崔临彦。
所以在上京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他时,扶春认出这个人是她少时的玩伴,她把他当成崔子詹,然而现在看来,他不可能是。
崔子詹不可能这样冷漠,这样邪气……
从扶春的视角,她能忘记他的侧脸,月光下,他颧骨处的那颗红痣似乎熠熠生辉,却不显圣洁,反而透出股妖异来。
红痣……
串联起一切的细节被她找到,扶春微微睁大眼眸,她一下腿软,踉跄跌回车厢内去。
与此同时,“崔临彦”缓缓勒紧了缰绳,随着马蹄声减弱,马车逐渐停下。
他揭开车帘,看着车厢内柔弱的女郎,歪了歪头,神情变换时,褪去了平日里为了凸显自己身为兄长的姿态,而故作出的老成模样。
“孟扶春,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他眨动眼眸,扬起语调问道。
不过问出这一声,他反而嗤笑,自嘲,“若你记得我,又怎会将我当成崔子詹?”
扶春意识到这个人究竟是谁后,少时阴影覆上心头,她颤着呼吸,不能道出一字一句。
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脸上,表情一点一点阴沉下来,语气也更为狠厉,“当你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你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张脸是属于他崔子詹的,甚至忽略了我和他之间最大的不同。”
他责怪她,他埋怨她,他痛恨孟扶春分辨不出谁是谁。
他愤恨地看着她,指着自己脸上那颗鲜亮的红痣,手指因为激动而发抖。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可是你还是固执地觉得我是崔子詹,一心一意把我认作他,甚至还把我所属之物当成是他的。”
“孟扶春,你凭什么不记得我,只记得他?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像他一样待你一直很好……像我的兄长一样,一辈子,念着你。”
第52章 少游 不该因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