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飞,陈文嘉觉得今天的谈话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一个活得太久的人。”
赛德说了话,他的白胡子遮住了干裂的嘴巴,陈文嘉看不到他究竟是在苦笑还是自嘲。
当然,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来说,不管是苦笑还是自嘲,都显得太过轻飘,所以他的表情仍是没有变化,只是语气中透出些叹息。
赛德叹息道:“弑杀咒的事情全由我一个人探索出来,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他向陈文嘉伸出了皱巴的手,一诺兀自飘了出来,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陈文嘉微张着嘴,看着一诺的举动有些惊异。
她没想到一诺会亲近赛德。
一诺是神明‘亚’的附属,所以会受到【侍女】和【零】的驱使。
但这个赛德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是格林教大主教么?
陈文嘉心里疑惑,她观察着赛德。
赛德面色不变,垂眼摸索出一个红苹果,递给一诺后,他继续对陈文嘉道:“我虽是知情人,但我告诉你这些事,没有任何要害你的意思。”
这确实是他们设计中的一环,但对陈文嘉全然无害。
陈文嘉不知在哪一个说话的间隙放下了写着咒语的纸张,赛德把纸张移到自己面前,叹息道:“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劝阻我。”
赛德说了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
从他之前的语气可以看出,他不在意人类的罪责,他铁定了心要毁了这世上四分之一的人。
可他现在却说:我没有受到别人的驱使,我告诉你的目的是想让你劝阻我,让你阻止我这样做。
既想又不想,既是这样坚定又是那样坚定。
这算什么话?这是成逻辑、成因果的话吗?
陈文嘉被赛德的话搞得混乱无比,她无法理解。
她觉得赛德疯了,他说的话都是疯言疯语。
四周寂静,此时的一诺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她变成了一个傻瓜吉祥物,将苹果啃得咔咔响。
陈文嘉定神去看赛德,对方静静地注视她,看起来没什么波澜。
陈文嘉更加肯定自己在和一个沉静的、可怕的疯子对话。
此时她也有些疯、有些错乱,所以她问:“那我要怎样劝你?”
她要怎么劝赛德?杀了他?囚禁他?还是把她收集的符咒都给他?
陈文嘉一时想了很多,然而赛德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不要这样做’便好。”
如何阻止一个疯子毁灭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
你只需要说:你别这样做。
只要你说了,疯子就会停下来,乖乖地放下屠刀。
这可能吗?这好玩吗?
陈文嘉觉得赛德更疯、这谈话更荒谬了。
她拿起桌子上的笔点了点,眼神变得又犀利又冰冷,她审视着赛德,警告说:“主教,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笔敲击在桌面上,轻微的震动让一诺住了声,她松了咬苹果的嘴巴,担忧地左右扫视。
宿主虽然受了伤,但一笔封喉的力气还是有的。
赛德现在还是个人类,如果真被插中,他真的会死。
今天的谈话在一诺设定程序之外,她本不应参与,但此时气氛沉重,她好像不参与不行了。
一诺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听赛德道:“孩子,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为什么。”
他一直在叹气,现在又在叹气。
他说:“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愿我这样做,我便收了咒语,一直缄默下去。”
陈文嘉看不透赛德苍老的脸下有什么心思,她不明白赛德这样做的意义,更不明白赛德为什么需要她来做选择。
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这会不会像枪口中的子弹,在未来的某一刻正中她的眉心?
选择是件困难的事。
但陈文嘉面对的不是一道看不懂的选择题。
试卷上的选择题选错了只是会失去分数,就算是高考,也只是可能会或者根本不会影响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命运。
可如果她选错了,她可能会害死数以亿计的人,会了结任何一个充满希望的人的一生。
陈文嘉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翻。
赛德已经不愿多言,他没有任何怜悯之情,只是拿着那不知是否真会害死人的纸张,等着另一位勇者下定决心。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内心的煎熬,陈文嘉的脸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