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管蘑菇村真相是什么，他只要一个符合他心意的证据。
听陈文嘉这样回答，崔云靠在座椅上不说话了。
她的椅子是把木头椅子，往后一靠，木头吱吱作响。
灯光偏暗，崔长官的面容不似进来时温和。
她的嘴唇微抿，带着脸颊肌肉收紧，变得不近人情，眼神也带了审视压迫的味道。
她在给陈文嘉传递信息：
她知道陈文嘉在撒谎。
陈文嘉顶住压力，身体绷得笔直，目光望向崔云背后的墙，一动不动。
崔云见陈
文嘉并未露出慌乱的神色，往后挪动椅子，将裹着修长有力小腿的军靴搭到了桌沿上。
这个时候，温润严谨的崔长官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露出她真性情的一角。
她不再看陈文嘉，只仰头盯着低矮的房梁。
半响，她又说话了，语速比之前缓了不少：“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明白，张总察想并案，但不想在蘑菇村花心思，他只想随便找一找，递交个假证据上去。”
假证据？
陈文嘉眸光微动，没来得及反应，就和突然抬头的崔长官对上眼。
“陈文，蘑菇村一共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陈文嘉下意识回答：“报告长官，蘑菇村一共两百一十三人，其中有三十二名士兵，最后蘑菇村仅剩一百二十五人，其中士兵十二人。”
一夜之间，蘑菇村死了八十八人。
这八十八人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支撑一个家庭生活的顶梁柱。
陈文嘉终于动了动脑袋，目光看向又仰着头的崔长官。
崔长官又问：“那你觉得，真相重要吗？”
八十八条人命，总要有个交代的。
这交代可以是真交代，也可以是假交代，而张迁他们，只想假交代。
不等陈文嘉回答，崔长官自顾自道：“我的辖区死了八十八人，按补贴政策，工人最高补贴十万，士兵最高补贴四十万，加起来，最多补贴一千二百四十万，但钱又哪有命重要？”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活着就需要钱，可钱又没有人重要。
蘑菇村死了八十八人，最多也不过需要补贴一千二百四十万。
这两个数字与掌控半个星际人口、半个星际经济的右/派相比，分量太小了。
崔云依然没看陈文嘉，她说：“陈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陈文嘉张了张口，还是沉默了。
崔云想表达的无非是张迁等人罔顾八十八人性命，只想草草结束蘑菇村的案子，把蘑菇村的事情栽赃到右/派头上。
她想说左右/派是一丘之貉，没人在乎这小小的八十八条命。
但崔云在乎吗？
崔云也想并案，她也有自己的目的，她的目的是为了给八十八条命一个交代吗？
陈文嘉直觉不是。
话题进行到这里，陈文嘉还是不知道崔云到底想干什么。
她回答道：“长官，张总察认真负责，就算是并案，他也会认真查的，联盟勘测手段众多，过程严谨，应该不会存在您说的递交假证据情况，如果现场存疑，也可以申请二次勘查，您不用担心蘑菇村的事情会被敷衍过去。”
陈文嘉没忘记自己是要加入左/派的人，她就算是知道左/派做的不地道，也不能说出来。
她时刻记得自己的人设——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学生。
她对宋伯芳拉拢她的事情一知半解、丁寒也没有给她看过地下实验室的资料、听证员的话她还没参悟透、胡安鸣和秦周游也没给她透露消息。
她只是一个从部队考上来的、虽然拥有天赋、人也聪明但没什么心眼且遵从课本知识、相信联盟、相信信仰的单纯学生。
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陈文嘉觉得崔云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怎么那么不相信联盟的能力？
张总察和崔长官不都是军统的人吗？他们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为什么要在调查蘑菇村这件事情上争执？
单纯懵懂的学生陈文嘉应该并不明白。
就如同她话里透露出的单纯一样，此刻陈文嘉脸上也出现稚嫩的神色。
但在陈文嘉眼眸深处，老辣的目光紧紧盯着崔云的一举一动。
无形之中，她把难题抛给了崔云，她想知道崔云会怎么面对她的装聋作哑。
听完陈文嘉的话，崔云慢慢抬头，目光从天花板移到陈文嘉身上。
她神色不明，收了腿，站了起来。
“哒。”
“哒。”
“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