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声音越来越大,她拿远了些手机,说了些服软的话顺了顺对方的毛。
“我不管这些,明天我要见到你,要不我就向雷姨揭发……”
姚希被掐到了软肋,只能先口头答应了。
毕竟这人的脾气秉性,她相处了十六年都没摸清楚。
结完账后,她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巷口,梁颂北站在一棵树下,背对着她,一直没有动地方。
他有一搭无一搭地捻着烟柄,绕在指尖:“你不是说那猪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我让我喊声叔,你舍得杀?”
姚希能从露出的音里隐隐约约听到奶奶的声音。
同时听见梁颂北嗤了一声:“想什么呢,人家是城市里来的大学生,我哪敢癞蛤蟆吃天鹅肉。”
七月小暑,岭北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燥。
她恍然明白,为什么她只敢和他偷偷赌气,为什么他们从未有过分歧。
因为只要这样的关系维系下去,就没有分享彼此情绪的权利。
至少她不敢。
他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界限,但她还是想小心翼翼地绕过,最起码在离开这里之前。
梁颂北回头,示意问她要不要和奶奶说话。
姚希走了过去,接过电话。
“奶奶,我临时有事得回一趟家,恐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去看您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梁颂北就这样直生生地看着她。
天燥得人快要褪掉一层皮。
—
假期伊始机票已经被订光,只能坐慢吞吞的绿皮火车。
姚希没有什么行李,只带了张身份证,从岭北驱车,再到火车站,轻装简行。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爬山。”
这是上车之前,梁颂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岭北到南川全程七个小时,整整九百公里的路,姚希从天亮坐到了天黑,鼓鼓囊囊的背包被她抱了一路。
刚出站台便看见了穿着花衬衫、顶着太阳镜的人在站口向她招手:“你是做苦力去了?怎么黑了这么多。”
姚希抹了抹嘴上的零食渣,肩上的包被人自觉掂过:“你等了很久吗?”
“你什么你,怎么叫人的。”姚瞰被包沉得向后一坠。
“哥。”她妥协道。
姚瞰这才眉开眼笑,下到车满为患的停车场,亮了亮他的奥迪A8l。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姚希回到家的第三年。那一年姚兴望的二弟,也就是姚瞰的爸爸,举家回国。
姚希从小就怕生人,不过好在一般没人注意到她。
但除了姚瞰。
——我想尿尿,厕所在哪儿?
——你……你……
——你什么你,怎么叫人的。
自打那时起,她认识了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堂哥。
南川的夜晚十分鲜活,街道华灯初上,分外热闹。
姚瞰一脚油门下去,一反常态打起了柔情牌:“西北好玩吗?你不在,我可是吃不下睡不着。”
姚希疑惑地瞥了一眼,刚想说大半夜戴墨镜,发什么病了。
“下半年别去了,你不是想出去学心理学吗,我可以给你陪读。”
话说到这里,她就大致明白了:“家里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姚瞰嘴角抽搐了两下,算是默认了。
作为孙辈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无论什么事都是他首当其冲。姚希和他差不了几岁,不时就被他拿出来当挡箭牌,不过作用甚微。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姚希拿掉了姚瞰脸上的墨镜,看到了两个巨黑无比的黑眼圈。
她故意惊呼:“这该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姚瞰夺过眼镜戴上,撇了撇嘴:“怎么样,感动吧,别忘了家宴上帮我挡挡嘴炮。”
……
院里零零星星亮着些照明灯。
汽车停到后门,姚希背着包下车,发现家里换了门锁。
陈姨听到了声音,打开门看到姚希,一时兴奋不已:“小希回来了!怎么也没人知应一声,我赶紧去前院告诉先生和太太。”
姚希反手拉住了陈姨:“算了,他们都休息了,等明天再说吧。”
“还没呢,小翼闹着要出去玩,刚回来不久。”
见陈姨还要往前去,姚希把背包里的玻璃罐子拿了出来:“陈姨,这是我带给爷爷的礼物,你能帮我放冰箱里吗,先别让他们看见。”
陈姨抱过玻璃罐子,拍了拍胸脯:“放心,厨房是姨的地盘。”
姚希舒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甚至连床单和被罩都没有变,桌上浮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屋子不小,面阴,光总是照不进来,以至于小时候她午休也会怕鬼,上厕所都要百米冲刺。
后来上高中,她宁愿在学校六个人挤一间房,也没回来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