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希吸了口气,把脸缩进围巾,这才有心情抬眼看了看。
她上高中时地理很好,通晓名山大川,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只是莫名地从阵阵寒风中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不再单单是冬末春初的凛冽和刺骨。
这是一座石头山,西街自小城的尾部延伸到崎岖山底,像是被一个脐带紧紧连接。
不同岭北的其他地方,这里的街区平坦,道路干净,但经营惨淡、人迹罕至,只偶尔有零星人影出现。
干呕后的嗓子有些血腥味,姚希看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从路牌下站了起来。
她想要买
瓶水,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问出刺青店的位置,不至于瞎子点灯白费蜡。
便利店的老板娘正坐在前台磨指甲,姚希进来时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收腰的抹胸裙上袒着半个白花花的胸,大波浪随着胳膊起起伏伏,唇色比火还要红。
店铺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许多牌子的零食都是没见过的。
姚希看到靠墙的冷藏柜径直走到最里面,上下寻视了一遍也没有在满柜甜腻的酒水果汁和碳酸饮料中找到矿泉水,眼皮不禁跳了两下。
在时间的流逝下,老板娘磨指甲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干涩的嗓子牵扯着鼻腔和耳道都隐约作痛。
就在她想要站远一些看时,慵怠的声音裹挟着倦意传来:“你要找什么?”
姚希下意识转身,只见一个穿着帽衫的颀长男人正半蹲在货架前,在拿货架最底层的木杆铅笔。
她站在他身后只能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和指腹微微泛红,虎口处露出七八只笔头。
她实在太渴了,说话声都有些奇怪:“水,你知道在哪儿吗?”
“你旁边架顶的箱子里。”
姚希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拿水,刚道了声谢,却看见他转身走向了前台。
黑色碎发沿着椎骨偎上藏青的领子,肩膀与最高层货架齐平,半撸起的袖子被小臂紧紧勒着,一根根青色的血管直没深处。
许是他身高给她的错觉,让她以为货架顶层的箱子触手可及,直到踮着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一瓶水,抬手擦了擦额际细密的汗。
她听见铅笔落在桌面的声音,男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姚希一向不善于求人帮助,当她看到前台的景象,更加难以开口。
老板娘递给男人一盒烟,胸脯跳动,言语不明:“正好,我家下水道堵了,你什么时候来帮我看看吧。”
“今天还有点事,等晚些时候吧。”
“没问题……来,我给你点火。”
不知何时他叼起了一根烟,身体微屈,将烟尾送向塑料壳打火机喷出的火焰。
闻到空气中劣质香烟的味道后,姚希的眉心隐隐一紧,干哕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
男人像是故意地吐出了一大口烟,依旧是背对着她,再开口声音便挂了点哑意:“还是先给客人结账吧。”
她还是没看清他的脸,烟笼雾绕之间只见棱角分明的下颌,鼻梁高挺,像是烟云中凸起的山峰。
老板娘对这句话十分受用,眼睛终于看向了姚希。
付完款后,她捂住嘴跑出了便利店,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站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来之前姚希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是本地人的舍友,并且问清楚了西街的位置。
虽然两人相识不过一个月,但关系却异常融洽,一路上发了不少让她注意安全的信息。
姚希打开聊天框,看着她发来的手绘地图。
良久后她按下语音键:“谢谢你思月,我已经到西街了……对了,罗飞的事情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
手指从屏幕抽离,她拧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水。
咋凉的液体经过胸腔,压下去了那股她只在老式火车厢里才闻过的烟味。
—
姚希找到这家刺青店时,天色已经陷入昏沉。
它夹在一家勉强算得上热闹的饭馆和闭门待租的洗脚店中间,门脸的位置被洗脚店硕大的招牌占去,像是挤在夹缝中生存。
它的确没有名字,只在门上挂着纹身的牌子。
店里没有开灯,落日余光斜映进去,照在画满黑色手绘的白墙上,线条干净硬朗,像是野草生长,肆意盎然。
门前的台阶缺掉了半块,姚希没有看见差点踩空,拉住门把手才保持了平衡。
她呼了口气,顺着拉开的门缝探进去半个身子,拘谨地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屋内光线渐渐消失,街道上的人也愈加稀少。
“罗飞?”
墙角冰柜上的白炽灯突然亮起,在晦暗中散出微弱的光,发出只有在机器启动中才有的轰鸣声。